爸爸对妈妈的称呼,在我记忆里一直很模糊。
也许是依着大姐的小名叫她“小兰妈”,也许是依着妈妈的姓叫她“老岑”……
而打我记事起,爸爸一直是妈妈口中的“张老师”。从未改变过。
妈妈为什么称爸爸为“张老师”,我一直没有问过她,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以我对妈妈的了解,应该是基于她对文化人的敬重,对知识的渴盼,还有她心中一辈子无法释怀的遗憾……
妈妈生于1941年,外婆是私塾先生。按说身为有知识的女性,外婆应该是崇尚文化,推崇教育的。
事实恰恰相反,外婆作为当时稀缺的女先生,却没有勇气挣破封建思想的牢笼。嫁为人妇后,依然融入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
她为什么没有继续教书育人,我们不得而知。
但“读书无用论”的想法牢牢占据她的内心。她强烈反对女孩念书,所以被外公送到学堂不到一年的妈妈,就被外婆强制辍学。
理由很简单,女孩读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和我一样,嫁人后生儿育女沦为农妇。
外婆的决定对于妈妈来说不啻晴天霹雳。
要知道当时妈妈的成绩在全校是数一数二的,在那样特殊的年代,每逢生产队斗地主,老师都会让她站到八仙桌上,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负责打节拍。
被外婆阻止上学后,刚烈的母亲以绝食的方式发出抗议。她不吃不喝,终日以泪洗面。
但最终还是没有扭转自己的命运。
晚年的时候,妈妈告诉我,她无数次梦见自己回到学堂,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写字,读书。
她时常对几个子女说,只要你们好好上学,砸锅卖铁我都会支持你们。
记得我上初一时开始学英语,妈妈捧着我的英语课本很新奇,翻了一页又一页发现一个字母都不认识,她露出少女般羞涩的微笑怯怯地说,你读给我听好不好?
我读了一遍又一遍,她专注地倾听,眼里满含羡慕。
妈妈嫁给爸爸应该是满意的,因为爸爸是老师,这样多少让她向文化人又靠近了一步。
妈妈和爸爸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妈妈跟我讲过他们相亲的场面。
当时邻居让妈妈去她家帮忙写封信,这些都是外婆和邻居事先策划好的,蒙在鼓里的妈妈愉快地答应了。
只是在写信的过程中,妈妈发现邻居的叙述前言不搭后语,正奇怪着,抬头发现一个浑身透着书卷气的年轻男子站在她身边。
脑补当时的画面,妈妈应该是恍然大悟两颊绯红吧!
嫁给爸爸后,妈妈常让爸爸教她识字。
后来她又学会了查《新华字典》。
印象中她经常一边向灶膛添草,一边用树枝在地上划,那是她在默字。
妈妈通过自己的努力认识了好多字,她会看着歌词教我和妹妹唱《边疆的泉水》《党啊!亲爱的妈妈》《军港之夜》《大海啊!故乡》……
她是我和妹妹唱歌的启蒙老师。
而今,母亲已经离开我们19年了。
又是一年清明节,我依然会忍不住想她,想与她相关的点点滴滴。
时光会模糊记忆的细节。
趁我尚未老去,记下来,让思念的藤有根可依。
2025—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