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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岁的我,第一份工作是车工。
操作过车床的都知道,车下来的钢丝花或铁屑要用手拿掉,手套是不能带的。师傅是个矮个子的女孩,右手拇指、食指、中指的指腹和关节伤痕累累,下班后右手就戴上一只白丝绒手套。
第一次扯掉钢丝花,拇指就是一道口子,血丝缓缓的渗出来。师傅看了一眼,嘱咐我去水龙头冲一下,擦点她的雪花膏就行。我问能不能戴手套,师傅挤出两个字,休想。
出事的那天下午三点多,所有人都在39度的车间昏昏沉沉赶活。这批曲轴连杆要的急,三天后就要航运到重庆朝天门码头。
我操,我操,来人啊。隔了两张车床传来的惊呼。所有人停车冲过去,是和我一起进厂的小冯,黝黑,写一手瘦金体。车刀停下来,没有血,右手食指的前两个指节消失了,留下一个圆圆的头。这组车道设置转速是每秒1500转。
我们都有点懵,和小冯一起盯着断指,好几秒没说话。有人反应过来,报了事故,厂办和安全科迅速赶来,小冯瘫在两个同事怀里。
我师傅没聚过来,而是冲到车床左前侧3米的地方,捡回了绞杀的稀烂网眼的手套,从里面抖出来断指。师傅从工装的内兜取出白丝绒手套,温柔的把断指盖起来,包住。双手捧着。一直等到救护车到,交给医生。
厂里派车开了三个小时,到了省会大医院,还是没有接上。
很多年以后,在安德列塔科夫斯基的《雕刻时光》里,看到过一个故事。有一个人被电车压断了腿,他靠墙坐着等救护车来,周围人怜惜的看着他。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手帕,盖在自己被截断的腿上。
我一下子就想起师傅的白丝绒手套。
遮盖,通往深邃的人性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