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有许多的不舍,但是这一次,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走进你,最后一次为你流泪,最后一次拥抱你。
从老家回来,已经整整一周了,但是我还是没有状态,到成都前几天总是没状态,我不明白为什么伤感。后来知道了,因为有一些文字还没有写,情绪一直在酝酿,我在里面还没有走出来。今天起笔写这篇文章,我不会再伤感。
2021年7月24日吃过早饭,我认真洗漱,画了一个淡淡的妆,换好衣服,等老白电话。我们约的是11点,结果十点钟他就到了。这次导航的目的地是黄家庄公交站,一路上尘土飞扬,加上火辣辣的太阳肆虐的照射,让我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不友好,浑浊,闷热。黄家庄是我的小村庄,老白只知道大概位置,他没有来过。当我们行驶到七号路口的时候,一切是那样的熟悉,路边上有稀稀疏疏的小商贩,零零散散的行人,已经没了往日的繁华,街道两旁依然尘土飞扬,过往的卡车、货车匆匆忙忙。再往下走就是一个三岔路口,我们顺着三岔路的一条旁支向下走,越走越远,越看越不熟悉。
“老白,我们肯定走错了,我清楚的记得我们家的位置,就是穿过108国道,对面一条小路通向我们村”。
他没有吱声,显然对我这个路痴有些无奈。我们又掉头走来时的路,沿着108国道一直走,一路上走并没有发现任何一条小路。我突然记起和大佛平行的相反方向,有通向我们村的另一条路。老白说他知道大佛的位置,我们沿着大佛的相反方向一直行驶,他告诉我这条路刚刚我们走过了。以前坡上有一个幼儿园,是我亲戚家开的。我们行驶了十多分钟,幼儿园的名字映入我的眼帘,我确定这次走对了,马上要找着了入村口的路了。以前的幼儿园是多么绚丽多彩,像一座美丽的城堡,如今的幼儿园还是当年的幼儿园,只是门上房屋多了些许灰尘,灰蒙蒙的,不经意间真的发现不了。这条马路以前宽宽的,两辆车可以并排通行,如今细窄的一条道,两旁长满了荒草,也许是车走的少了,人也走的少了,杂草丛生,已经漫过了我的身高。坡舒缓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么高大,那么笔直,儿时的记忆离我越来越远了。
幼儿园大概十米远,有一条小道,在我的记忆里,它是一条宽宽的水泥路,就像城里的一样,干净明亮,但是现在我居然不敢确认。幸好旁边的小商店还在,应该说是小卖部,现在成了一个废旧的小房子,窗户上的玻璃已残缺不全。很多年,我走在这条大路上。现在我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脚下是厚厚的尘土,足以淹没我的鞋子,路的两旁,原本是空旷的坝子,以前这里是一个砖窑厂,下面堆放了着生的砖坯和烧熟的红砖,不远处就是笨重的机器在运转,也有来来往往的运输车辆,还有推煤车乡民走在天桥上,高大窑洞则在更远的地方。老白把车停在了路旁一块空地上,也许是灰尘,也许是失望,我的泪一直流,没有了哽咽声,我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悄悄的擦拭着,使劲的拉下帽檐。原本我们是开着车过去的,我却提议走一走,这条路我想再走一次。路到的左边以前一块浅浅的洼地,每逢下雨就会积许多水,里面还会有小蝌蚪,我和小伙伴们偷偷从家里带来搪瓷盆子,在这里玩水,抓蝌蚪。如今,被蓝色的栅栏围起来,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现在这块空地上建了水泥厂(商品混凝土),整整齐齐的停放了两排车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失望。我童年的记忆去了哪里?这里曾经有一座高高的天桥,运煤的工人推着小车在天桥上过,从这个窑穿梭到另一个窑。我对这里是恐惧的,我害怕裂缝(楼板之间2—3厘米的空隙),害怕我从裂缝间掉下来。后来胆怯的上去,次数多了,我就不害怕了。我喜欢在上面奔跑,那种高高的酷酷的感觉,像飞一样。黑黑的窑洞上,洞眼儿的盖子翻过来,可以炒过苞谷豆儿(爆米花),爆米花是吃好了,我的新衣服也被烤焦了一大块,母亲责备的情形现在还依稀记得。如今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就是一个孤零零的厂子,那天除了我和老白,一个人也没看到。
我告诉老白,以前的路不是这样子的,是宽宽的水泥路,为什么现在上面满是灰尘?他说拆迁的机械车辆多了,水泥路被尘土掩埋了。道两旁原本是一个生产队,现在全部没有了,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如果说非得留下什么,那就是高高的杂草,还有野生的曼陀罗。之前这里有一个小广场,里面有一些简单的健身器材,我在这里还跳过舞,现在只剩荒草,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的村子是沿着这条道走到小广场,然后右拐,再一直朝前走,经过一片麦地,一片还槐花林,一条街,看见一个路灯向左拐,第四家就是我的老屋。但是现在我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在哪里,我要从哪里向右拐?我凭着直觉从荒草丛中穿过,依稀看见一条新生的小路,其实不是路,只是有人走过。我告诉老白,我现在无法判定方向,不知道我家的位置在哪里?那个承载了我童年欢乐的槐花林在哪里?眼泪悄悄的流,属于一个人的悲伤。灰尘更多了,已经没过了我们的鞋子,一直走,一直走,旁边两堆建筑垃圾挡住了一个路口,我真的没有感觉了。前面远处有树,我告诉老白,我想继续朝前走。
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走近树。好意外好意外,这个树不是别的树,他名字叫水杉,是小时候国家扶贫分到我们村子上的,只有两排,这两排水杉树让我确定了家的方向,家就在我身后,我只需回头就能看到她,看到那曾经一排排的砖瓦房,看到一片片的小麦地,看到那刻着我名字的白杨树,但是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老白问我,你现在看到了水杉树,是否要继续朝前走?我说来了就走一走吧。水杉树两旁,一边是我们村的自留地,现在长满了古槐,稀稀落落,却足以遮住阳光。另一边不知谁家栽种了猕猴桃。我仰起头,我想看见树梢,我想透过树梢,看见明媚的阳光,看见小鸟飞过,看见飞机划过留下长长的线,我也不想让眼泪留下来,想让它们就乖乖的呆在眼眶里打转转儿。我时不时的偷偷扫视一下树的两旁,完全陌生了。
哇,氨水窖,氨水窖,我记忆中的氨水窖。很惊奇,很兴奋,我欢呼着,我使劲拽了一下老白的胳膊,
“快看,看那里。我告诉你这是什么?这是我们村的氨水窖!”槐树丛里到处都是小虫子,我恐惧,也恐惧那没有阳光透过的小丛林。我一定要过去看看。
“老白,我们过去看看吧”。氨水窖还是原来的样子,他在这里安静的等了我很多年。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头耕牛,冬天的时候在窖里储备过冬的干草。父亲用铡刀将玉米杆切成一节一节的,放在氨水窖里发酵。寒冬腊月,西北风呼呼的吹着,父亲喊上我去装草。洞口不大,父亲放一个竹制的楼梯,我顺着楼梯爬下,把玉米结装在桶里,然后父亲用绳子吊上去。窖里散发出那种发酵的酸臭的味道,每每我都盼望着早早装完,早早上去。小时候我是讨厌氨水窖的,如今我是多么爱它,多么喜欢它,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氨水窖还在,承载了我童年的记忆。我想拍一张照,拍一张我和氨水窖的照,我深深地记着它,我也深深的爱着它。照片出来了,氨水窖还是老样子,我却很丑很丑,眼睛红肿,妆容已经模糊不清了。
沿着氨水窖继续往下走,就是爷爷奶奶的坟地,再下去就是我们黄家庄的公墓。虽然我是一个孝顺的人,但是我不想去打扰那些逝去的人,我没有走下去…
我们沿着这条水杉树路往回走,发现有两条小路,一条是我上学的路,另一条是通向我们家玉米地的路,路已经不是路,被杂草所包围覆盖,我只是站在路旁拍了照,我不再伤感,我找到了儿时记忆。
继续往回走,我们路过来时的垃圾堆旁,那是一堆建筑垃圾,垃圾旁边的那条小路就是我的家。我想穿过垃圾堆进去看一看,老白也表示支持。我们一起翻越了垃圾堆,走进小路,路中间子有两个下水道,是新埋的。我心里计算着,如果每家的房屋宽10米,那么第4个10米处开始就是我的老屋。我用脚丈量着,走到老屋前,那里竟然长了几颗西瓜,地面干裂,西瓜只有西红柿那么大,样子丑丑的也很可爱,我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这时我却没有哭,我不知道是没了眼泪,还是我释怀了。路的尽头也是一个砖窑厂,当年效益不是很好。每逢暑假,我就会去那里放牛,草很茂盛怎么也吃不完,我找一块高高垒起的瓦堆坐下看书(高年级的语文书)。看累了,我就驱赶牛身上的牛虻,大黄牛则乖乖的,他从来没有踢过我也没有顶过我。几百斤的大耕牛,很听我的话,我带他到草多的地方,寻找他最喜欢的草,它就像小时候的玩伴,陪我度过一个个暑假。
往回走时,我和老白一路嬉笑。老白告诉我,看到我哭了,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我,现在看到我笑了,他也轻松了许多。
我们约好一起去镇上吃了凉皮、稀饭、肉夹馍。老白告诉我,他从家里带了菜疙瘩(小时候的一种美味),原本是阿姨让他带去西安吃的,他却拿出和我一起分享,这顿饭我吃的很开心。
吃过饭后,老白送我回家,他回西安上班,我们就此分别。20年的同学情,40年的故乡情,我岂敢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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