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麦苗长的是什么颜色?蒲公英被风吹散后,能飞到哪里?黑夜里的虫子叫一整晚不累吗?
为什么,小飞虫总是死在灯罩里?
没有人回答。
天黑的清旷,一轮圆月,几朵云。
爷爷顺着打谷场的小路回来,他背着手,头好像没有一点力气似的垂的很深。脚步蹒跚,裤脚被小路边野草上的露水沾湿了。
小黑猫喵喵叫着,跟在他的身后。
风缓缓地去吹着爷爷的衣角,虫子在静谧的夜晚细密而又节奏舒缓的叫,远处有野鸡啼鸣,
爷爷抬头看着野鸡鸣叫的方向。满月洒下月光,远处大片大片的麦田被风吹的簌簌发响,青色的麦子尖尖拥挤在一起,在黑夜中散发出草涩味。
回到老屋,站在房屋的门灯下,小黑猫围着他的裤腿打圈。
屋子很老旧了,屋顶参差不齐的砖头上的野草在月下摇摆,渗水的白墙上长有青苔。小飞蛾一个个接连不断的去撞击着头顶的门灯。
爷爷什么也不做,两只眼睛往麦田边的小树林里看,小树林被月光照出细密丛丛的影子,月光筛进去,落在树林下的土堆上,土堆有高有低,有新有旧。
坡脚的四伯赶着羊经过,
“吃了?”他打招呼。
“嗯。”爷爷点头。
羊群嘈乱的咩咩叫,乱哄哄拥挤在一起。
“走了。”
“嗯。”爷爷又点头。
月亮离开了,清晨的风吹的又轻又冷,麦子尖尖在白色的雾气中凝结出水珠。
爷爷扛着锄头出门,走过麦场,雾气弥漫着落在他的睫毛上,衣领上。
路过四伯的屋瓦房时,能听见里面羊群的骚动。羊群吵嚷着,狗也跟着吠叫起来。
泥土路两边住着三排房屋,最边上的房子高的突出,正在建造中,盖满了三层,最上面还没完工,裸露着青黑色的水泥墙体。
房子门口站着一个老人,头发花白糟乱,弓着腰,有一点动静都能引起她的注意。
爷爷快步走,她跟在后面,过了一条水沟,她还跟着,再往前走就是村子外围的大河沟,河沟深浅不一,漫长着绿色的水草。
爷爷转过头:“回去吧。”老人直愣愣的看。
“快回去!”爷爷语气凶狠,老人还是呆愣不说话。
有人从西边迎面过来,向爷爷打招呼,这人往东走,老人也跟着走。
爷爷叹气,把锄头从肩膀上拿下来。
他在一间泥土房门口停下,房子褪色的的大红门紧闭,使整间房子更加静默,庄重的坐落在它的土地上。这是三婆婆的房子。
三婆婆老了,被城里的儿子们送到镇子上的养老院,她不放心门口种的的蚕豆苗,叮嘱爷爷帮他照顾。
排列整齐的蚕豆苗旁边有一颗桃树,这桃树以前每年夏天都能结满满一树的果子,后来桃树生病了,死了一半,只结一半果子,三婆婆走了后,桃树就完全死了。
太阳走到天的中间。
爷爷累的坐在路牙子上,他捶捶弯久了的腰,又静坐了一会。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处村口,有一间小石头屋,住着一个断腿的老头,爷爷经常找他一起吃旱烟。
老头在屋子里开了一家小卖部,黑洞洞的屋子里,又小又逼仄,两排零食架子就占了大半空间,走进去能闻到潮乎乎的木头味道。
到了夏天,老头就在门口找人支起棚子,在棚子下摆着一张石头桌。
太阳下山后,村子的年轻年老的男人在就在棚子里赌牌,放学的孩子,买完零食后也成群结队在屋子旁边打泥土炮。土炮甩在石头屋的后面墙上,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泥土痕迹。
断腿的老头死了,那间石头屋也塌了,裸露的石头基底长满了野草。
村子里的虫子从下午就开始鸣叫,虫鸣声熹微在午后的光雾里。
爷爷不停歇地又去拔麦地的草。
一大片一大片的麦子们拥挤在一起,风一吹,掀起一层麦浪。
有两个人走在田垄上,他们相互交谈,远处的人只能听见细小又断裂的声音。风一吹声音就冲淡的只剩下麦子的寂静。
远处麦田的尽头,一个巨大的烟囱在天黑的像絮絮的绵雾时,会有白色浓烟涌出来,天气好时,天边颜色分明,白烟就在尽头涌动成一条白线。
静谧的天幕下,麦子重回黑夜,虫鸣声雨点一般跌宕而起,这样黑的天,爷爷就从麦田回去了。
小黑猫从房顶顺着高低的断墙爬下来,又去绕爷爷的裤脚。爷爷坐在门灯下,往远处看,静静的什么也不做。
晚上月亮没有再次出现,远处小树林下的小土包也看不见了。
风从无边的黑夜里四面八方吹过来,吹到爷爷坐着的门灯下,全部拥挤着,涌入门洞后黑洞洞的房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