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若辞去了顾氏集团的工作,把一条养了很久的金鱼送去了顾南风的办公室,还有一小袋鱼食,透明的圆形玻璃瓶里,有几颗石子,有一颗装饰用的水草,还有一条眼睛很凸的黄色小金鱼,在瓶里游来游去,并未被外界的事情所打扰。
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有时候很羡慕,如果跟金鱼一样,记忆只停留七秒,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喜怒哀愁了,就不会像这般被苦逼的现实压的喘不过气来。
不会记得大姨的离世,不会记得阿璇的死跟父亲有关,也不会记得白夜棣如今身在冰冷的监狱里,更不会记得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临走前听说的最后一件事是关于杨莉的,听她们说,她做了那个煤老板的情妇,后来怀孕了,被他妻子打的流产,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奚若一阵眩晕,忽然感觉那死去孩子的一摊血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血腥味很浓很浓,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听到一半就跑去卫生间吐了起来,然后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生活在这座城的人都知道,仙岳山上的开普寺是个祈福的好地方,每年很多人慕名前来,爬上那九百九十九个阶梯,只为拜一拜,所求成真,每年也很多人去还愿,都说开普寺真的很灵。
可到底是不是真的灵验,得看心,你若觉得灵它便灵,你若觉得不灵它便不灵,大多都是求心安罢了。
奚若换好装备,穿上运动鞋,跟黄妈交代了一声便出门了,她要爬上九百九十九个阶梯到达开普寺,为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求得上天的谅解,为身边所有在乎的人求得平安。
终于知道为什么说去祈福的人要虔诚和要有诚心,九百九十九个阶梯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早上雾气很重,久久挥散不去,远处都是朦胧的白雾,前方不断上行的路就像冲破天际,与天相连,通向天宫。
或许是堆积了太多的事情,都不知道该去思考哪一件,也不知该为哪一件特意的去伤心难过,奚若的心此时平静的就像无风的湖面,空的就像一张白纸,也不知哪来的斗志,一个接着一个台阶的往上踏,也丝毫感觉不到累。
一路上,都是中年偏老年的人士居多,手臂上挂着的红色袋子里还装着许多香,中途倒也碰见过几个背着包的年轻人,或许纯粹是出于来爬山的目的,迟迟不见他们跟上来。
奚若喘着气在一旁的石板凳上休息了片刻,包里的水喝了四分之一,旁边一个木牌上写着五百,说明已经到了半山腰。
不知不觉中早晨的雾气已经全部散去,远方那些连绵不断的山终于露出了棱角,开普寺的寺顶也露出个圆角,让行走在半途中的人更有了信念,千万别放弃,快到了。
只是迟迟都没有等来从云端探出头的那束阳光,大家都等待着暖黄的阳光给开普寺撒上一层金光,就像佛祖显灵。
厚厚的灰白的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从远方飘来,手机流水“叮”清脆的声音响起,是接收短信的提示音。
打开一看,是气象局发来的,台风白玉半个小时前突然拐了弯,正直直朝他们这个方向而来,周边几个市三小时内降雨量将达50毫米以上,或者已达50毫米以上且降雨可能持续,开启了橙色预警信号。
奚若看着那五百的提示牌,下也不是,上也不是,已经处于半山腰了,放弃着实可惜,干脆抓紧时间往上走,起码上面还有地方能够避避雨。
这天果真变得快,不出一会儿,原本还白白的天际就已经被灰灰的云占据了,远方飘来的云成了一种渐变色,由灰色逐渐变成乌黑的云层。
黄妈买完菜回去,看着满天的乌云,早上奚若说要去仙岳山上的开普寺,这会儿才十点多一点,指定了还没爬上山顶,又担心等会儿大雨磅礴会遇上危险,就打给了顾南风。
顾南风别提了有多担心,又是台风她又是心情不稳定的,在会议室开会途中突然接通电话就已经很不妥,挂了电话后干脆晾着一群董事,说改期再议,那群董事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带头那个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甩,议论纷纷的会议室立马安静下来,许久以后人才陆续走出偌大的会议室。
顾南风驱车赶去仙岳山山脚下,从后备箱拿了一把纯黑色的大伞,望了一眼头顶的台阶,心中很不是滋味儿,奚若爬什么不好,非得去爬这千阶的开普寺,等他上去估计也是陪着她一起在庙里吹台风看暴雨。
奚若历尽千辛爬到九百阶的时候,顾南风才走到三百阶,云层越来越厚,远处的山前已经蒙上一层白纱,越来越朦胧的既视感,斜斜的雨线正往他们这边划来,奚若没料到今天会突然下暴雨,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准备,包里只有一个保温杯,一个钱包,还有出发前黄妈硬塞给她的一盒寿司。
还有一百阶的距离,同行的一个阿姨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举着原本就不大的伞还要坚持带着她一起往上爬,奚若顿时感觉心中一热,落到脸颊的不知是泪还是雨。
风很狂,雨很大,伞也执掌不住,被吹的东倒西歪,勉强能护住两个人的头,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引得浑身发冷。
踏出那第一千步,庄严肃穆的开普寺高高耸立在面前,屋顶是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即使是在雨水的冲刷下,还是让人感觉闪闪发光,金黄的墙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颜色深浅不一,不断有穿着灰色衣服的佛家人穿梭在廊子里。
这是一个立于繁华城市中难得的佛门净地,已经很古老了,今天是她第一次来,以前总觉得要走上千个台阶,连走带爬也爬不上那山顶,如今她做到了。
奚若面朝开普寺而站,右侧是一棵千年樟树,枝干粗大,浓叶茂密,三四个人才能把它圈起来。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绸子,红绸黑字,是寺庙祈福用的,相传扔的越高,所求便越真。
耳边钟声环绕,四处都是香火的香气,主寺里面排满了人,一直排到了外面的廊子里,所有人都很安静很有秩序,只为在那世人尊敬的观世音菩萨像前三拜三叩首。
顾南风给奚若打电话,让她在庙里等他,不要乱跑,打出去却是关机状态。奚若从湿哒哒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的时候,无论怎么按都是黑屏,应该是进水了。
奚若排到那队伍的后端,就听见有人说,虽然天公不作美,但也是幸运的,听说今天主持慈安大师亲自坐镇,在观世音菩萨像前带领大家诵读,求解签文。
顾南风冒着大雨往上,不少人都放弃了,从上面往回走,时不时有下行的人劝他说,雨实在太大了,贸然上去不安全,先下山吧,落在台阶上的雨水高高的往下流,都是泥沙的混水,顾南风总是笑笑,然后跟那人道谢,说,有人在上面等我。
顾南风费劲力气踏上那千阶的时候,奚若正拿着红绸从庙里出来,抬头便看见了前方打着黑色大伞,直直站在雨中盯着自己看的男人,奚若不顾风雨奔向他,扎进他怀里,好温暖。
顾南风一手撑着伞,一手用力的扣住她的下巴,对着她的唇狠狠吻下去,不断吸允,是霸道的,是强势的,是有占有欲的。直到奚若感觉都不能呼吸了,发出一声呻吟,顾南风才缓缓松开,咬着她的下唇,分明感觉到了她的微微一颤,才满意的松开她,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按在怀里,才后知后觉发现怀中的女人衣服全湿了。
顾南风把伞柄递到她面前,“嗯,拿着。”
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奚若的身后,任凭伞外的雨水飘落到他白色的衬衣里。
“我要去挂红绸,在那里。”顾南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棵系满红绸黑字的樟树,大手覆小手,牵着她走到树下。经过的雨水的洗礼,脚下的泥土软趴趴的,一踩一个脚印,泥巴全都留在了鞋上,而外面,就是树木丛生的山崖。
“给我。”顾南风伸出手。
奚若知道他指的是她手中的红绸,他要帮她挂,“主持说了,要亲手挂,不然不灵的。”
顾南风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发丝,奚若在寻找系红绸的树干,他举着伞跟着她移动,“慢点,小心滑。”
那靠山崖的位置,红绸稀疏,奚若看准了那个目标,将手中的红绸往上一抛,同时离开地面的双脚再次落地时,泡软的泥打滑带着她一起向山崖冲去。
顾南风始料未及,随着奚若的惊吓声,跨步向前把她拉向自己,而顾南风却也因为淤泥打滑,惯性向前,竟失足滚于山崖。
那根红绸完美无瑕的落在树干上,奚若完好无损的站在山崖前,眼睁睁的看着顾南风和那把黑色的大伞,消失在自己的视野。
“不要……”奚若凄凉绝望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寺庙,拼了命的想往下寻顾南风,被冲出来的人拉住不得动弹。
泪水和雨水混合一体,没了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