啂大人升入初中，学习很辛苦，成绩还了了，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一直觉得，这货怎么的也是到了高中才会显出学习上的困顿和乏力，没有料到这么快就呈现早期症状。
我很焦虑。
有一天，看到老师在群里公布地理小卷子的测试结果。没有分数，只有错题数量，从头扫到尾，看到啂大人赫赫有名地排到最后。附带着一句警示：倒数的三位同学隔日参加补考。
我简直难以置信，问她：“啂啂，你要补考啊？”同时考虑究竟该用什么态度处理这件事，夹风带雨、严刑拷打还是声泪俱下。还要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以斯多葛的理性主义承受啂啂的行为后果。
这货就势咧出一个花一般的笑容，还想吐舌头做鬼脸，在我忧伤的注视中收敛起来了。她就跟中了大奖似的，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多了不得的天赋，打心底认为能错成这样还捞上补考的名额不容易，不停地佩服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我第一次看到还有这么明媚、亢奋、激动的后进生，一时六神无主，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本该怎么排，只好问道：“找彭老师辅导一下？”这货痛快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作业，跟她一起过了几次，暗授一些我也不怎么样的学习机宜。看着娃也算孺子可教，多点几遍还能开窍，慢慢找到一些感觉，不禁为自己的教学成果得意洋洋：“怎么样，麻麻的地理还不错吧。有我辅导就行了，根本不用找老师。”这货还真考虑了一下，流露出严肃而专业的神色：“不行，还是老师讲的好。”
就在这周，新一轮的地理测试，我也想检测一下自己的点化功力，问她考了多少。这货说快六十分了，对自己的成绩很是满意。我气得直跺脚，说班里最高分可是77.5。她说知道，然后不疾不徐地告诉我，进步得有一个演化的过程，分数要一点一点提高，她已经光荣地从不及格的困难户中脱贫，此情此景，可喜可贺。
真让人哭笑不得。她的描述总是充满多线叙事的方式，充满各种顿号、叹号和破折号。
我上学的时候没她这么悠哉乐呵，考不好自我批判一大筐，奋起直追一大堆，全是内耗。本来还想着教育娃，要看开，要放下，要坚持，要耐心，不能在这庞大的混乱中无止境地漫步，到啂啂身上任何说教都无用武之地。她自带滤镜，天性平和，善于接纳，平静淡定。
有一天跟啂啂聊天，说到青岛残酷的高中录取比例。她问，万一考不上，该怎么办。我说那咱就读技校，学门手艺，美容美发烹饪家，看你心意。她想了想：“我去学烤面包，以后咱俩开个面包店，我做，你卖。”
我哈哈大笑：“好主意。你穿上沾满面粉的工服在后方做，我穿上漂亮的裙子在前台卖。这就是考不上高中和考上高中的区别。”这货听完，直翻小白眼。
啂啂是这样，一般不需要进行多余的心理建设。总能在各种夹缝中发现透进的光，开出的花，时时肯定，处处进步，在每一层凋敝的幕后都能找到新鲜灿烂的风景。我跟段老师说，能遇上啂这么一个不怕烫的娃，也算福气哈。
说归说，距离开面包店还有漫长的道路。看着娃仍是满眼怜爱。
“开学以后辛苦吗？”
“辛苦。”
“学习痛苦吗？”
“不痛苦。”
“考试压力大吗？”
“大。”
“初中生活快乐吗？”
“快乐。”
我打心底觉得无比欣慰。我觉得是问题的事情，在她眼里也是问题，需要改善，需要修正。但是，初中的生活，学校的课业依然充满着新奇的魅力，她在每天忙碌匆忙、毫无闲暇的日子中，感觉到的是快乐、充实，甚至还有点像肥皂泡一样的轻盈、明亮和美丽。这点，真是让我很服气。
临近考试了，啂激动地跟我说地理已经不愁了。我还没舒心地长出一口气，就听这货紧跟着一句：“现在有问题的科目是生物。”
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人家都是找短板，到你这根本没长板，全是短板。你知道的，啂啂不怕损。跟她说话根本不用考虑少女的玻璃心，她有强大的抗击打、抗承受能力，每次都能乐着回一句：“你是亲妈不？”
对于啂大人，没有胜不骄，全是败不馁。永远都会如此，总是重新开始，精神饱满地迎向新一轮的转化进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