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随风
深秋的城市里,时不时就会被蓦然而至的雨水困在某个屋檐下,无论如何,珍珠般的水滴总会和记忆里的某个时节相重叠。
你是否有这样的感觉,某天偶然和一个似乎面熟的陌生人交谈时竟有老友重逢之感,在熟悉的话题中,细节如数家珍,聊起来原来还是街坊邻里,曾经都在某条街巷里住过许多年。往事秋雨一样迎面拂来,像檐下的水滴一样真切。
那天翻开旧书,看到这样一段话:口渴难忍之时张口于柳下接珍珠似的水滴,自然不足以解渴。如能于不渴之时放一只深口水碗慢慢收集,口渴之时就能够解渴了。这或者是未雨绸缪、笨鸟先飞的方式?
零零碎碎,星星点点,无少不成多,留心加以收集,时日长了,也能蔚然大观。这种屋檐接水的方式也许就是厚积薄发吧,似乎总能在生活的细微处开启一方天地,让你惊讶于眼前的呈现。
暴风雨和暴风雨相遇,只会是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水滴和暴风雨相遇,只会淹没在暴风雨中,水滴没有暴风雨般的磅礴气势,只在屋檐下不紧不慢地滴落着,彼此融合,彼此成全,或无声地汇入一泓湖水,或收集于一只深口水碗中,你若有耐心,还可以在掬水的手中,给你一轮明月。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未必就没有熟悉的人,也许是时机不对,也许只是差了一个结识的机缘而已,那是需要在时光中淬炼积累的一些东西。某本书翻开再读时,曾经被无视的精彩段落中也可能会有意外的发现,哦!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有个朋友曾经说过:“书和大自然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这些年来有意无意地把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了无关紧要的地方,和大自然走得越近时,越能在无言的风景中体会到四季更迭时曾被忽略的精彩,那些隐没于花团锦簇中的背景层层叠叠,在岁月里堆积成厚重的底色,屏息探寻,往往具有更持久的魅力。其实,美好的形态总是顺其自然的生长,是彼此的多元化、差异化和相互映衬、相互欣赏,而不是在那些无形的等级中堆砌的笑脸和客套的语言,以及会让人产生错觉的热情、附和和赞誉。
一棵树无须仰望另一棵树,高高矮矮疏疏密密,有花无花有果无果,各自成景。檐下的水滴也无须期望成为瀑布,瀑布不屑于一只空碗,而水滴却会在时间的嘀嗒声中,为你耐心地收集润喉的甘露。
融入宏大的背景里时,自己亦成为背景的底色了,季节从未如此亲近过,她们油画般的色彩触手可及。那些被忽视的,或者是被遗忘的又可以慢慢拾起,就如这深秋里斑斓的落叶。捡一叶在手细细端详,轻若无物,然而叶脉上都是些岁月里匆匆忙忙的足迹。微风拂过时,一个吹着口哨的少年从树林里自在穿过,而树叶的簌簌声早已连绵不绝。
无论寒暑还是昼夜,我已习惯于用奔跑时的身影和周边的风景相呼应,时常有物我两忘又融为一体的错觉。寂静的天空下,无言的风景更像一首轻快或舒缓的音乐,每个参与者都有自己独特的音符,都是不可忽视的演奏者。
我有时又沉浸在水墨的世界里,那里是一幅幅写意的风景。以笔为舟,试图通过简单的文字符号溯洄久远的年代,想像着游走的笔迹如何才能解析出穿越时空的密码,和古人的神采相和应。
半日晴时半日雨,秋雨又在屋檐下珍珠般滴落。又想起那天躲雨时和陌生的街坊邻里聊天的情景,有的人熟识半生,却可能不如有的陌生人一见如故。
水滴本是寻常之物,从天而降,贯穿了春夏秋冬,或汇集在幽静的湖水里,或蒸腾在苍翠的山林中,如今滴落在眼前的台阶上,手心里。
风景在那里,我亦在那里,未曾相识,只是时机未到而已,某天惊讶于相遇时的相知,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正如屋檐下水滴和水滴的相遇,水滴和深口水碗的融合,时间终究会给出答案。
2020年10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