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爱搞排行榜、热衷评第一,古人也喜欢。浩浩唐诗,古人也总在搬弄出第一第二。
唐诗七绝何者为第一?曾有王昌龄、高适、王之涣三人从歌伎的演唱来争论谁是第一的小故事流传下来。但故事只能说明诗歌是否流传得广,不一定证明诗歌的水平。到了明清两代,很多诗人写了不少“诗话”,评点历朝历代诗人和诗作,其中论到唐人哪首七绝排第一,一争就是数百年。今天咱们来看看,古人对唐诗七绝哪首第一的争论也挺有意思。
最早提出唐诗七绝“第一”的,是明朝大文豪、明代三才子(杨慎、解缙、徐渭)之首的杨慎。他认为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是第一。明朝大文人、“后七子”(明朝文学流派)领袖李攀龙也认为王昌龄的七绝诗非常出色,称《出塞》为“唐人七绝的压卷之作”(第一的意思)。他的观点得到“后七子”另一位领袖王世贞的赞同。
对哥哥王世贞的看法,弟弟王世懋则不敢苟同。他认为,要说第一,应该从王翰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和王之涣的《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中去选。
不论怎样,他们四人选的都是盛唐时期的边塞诗,可见他们对意境开阔、感情深沉、纵横古今的边塞诗情有独钟。
明代《唐诗绝句类选》的编选者敖英认为,上述几首诗都不能代表唐诗七绝的最高成就,他认为李白的《游洞庭》(洞庭西望楚江分)才是第一。不过,鉴于这首诗的名气不是太大,敖英的观点也没有几个响应者。
明朝著名学者、文学评论家胡应麟在他的文学评论著作《诗薮》中表示,不能把不同时期的诗放在一起来比,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第一,他给出的第一是:“初唐绝,‘葡萄美酒’为冠;盛唐绝,‘渭城朝雨’为冠;中唐绝,‘回雁峰前’为冠;晚唐绝,‘清江一曲’为冠。”
到了清朝,争论就更热闹了,被他们选为“第一”的诗也更多。
乾隆时期的沈德潜在《说诗啐语》中,明确表示之前的选择都不怎么样,他认为第一应该是:李益的《夜上受降城闻笛》(回乐烽前沙似雪)、柳宗元的《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破额山前碧玉流)、刘禹锡的《石头城》(山围故国周遭在)、杜牧的《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郑谷的《淮上与友人别》(扬子江头杨柳春)。从所列的诗来看,沈德潜全然不把盛唐王昌龄、李白、王维这些顶级大腕儿放在眼里,他似乎更偏爱中晚唐的诗。
清朝大文人王士祯在《唐人万首绝句选凡例》中认为,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王昌龄的《长信秋词》(奉帚平明金殿开)、王之涣的《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终唐之世,绝句亦无出四章之右者”。晚清俞陛云在《诗境浅说》也认为王之涣《凉州词》是压卷之作。
清代学者管世铭在《读雪山房唐诗序例》中一口气选了七首,除了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其他六首名气相对小一些,这里就不一一叙说了。
除了上面这些诗,乾隆皇帝敕编的《唐宋诗醇》认为,《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宅里寻常见)是杜甫绝句中最有情韵、最富含蕴的一首,二十八字包含了极为丰富的时代生活内容,“言情在笔墨之外,悄然数语,可抵白氏(白居易)一篇《琵琶行》矣。”
至于名气更大、流传更广的诗还有一些,像杜牧的《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或许因为太通俗,没有入古代评论家的法眼。
下面把这些个“第一”都列出来,相信读者有自己的标准。
《出塞》·王昌龄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凉州词》·王翰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凉州词》(其一)·王之涣
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游洞庭》·李白
洞庭西望楚江分,
水尽南天不见云。
日落长沙秋色远,
不知何处吊湘君。
《夜上受降城闻笛》·李益
回乐烽前沙似雪,
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
一夜征人尽望乡。
《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柳宗元
破额山前碧玉流,
骚人遥驻木兰舟。
春风无限潇湘意,
欲采蘋花不自由。
《石头城》·刘禹锡
山围故国周遭在,
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东边旧时月,
夜深还过女墙来。
《泊秦淮》·杜牧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淮上与友人别》·郑谷
扬子江头杨柳春,
杨花愁杀渡江人。
数声风笛离亭晚,
君向潇湘我向秦。
《送元二使安西》·王维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早发白帝城》·李白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
《长信秋词》·王昌龄
奉帚平明金殿开,
暂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
犹带昭阳日影来。
《枫桥夜泊》·张继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江南逢李龟年》·杜甫
岐王宅里寻常见,
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