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生命的阴影

1她走了

第一场雨适时得来了，密集而纤细，没有声音，像一张网洒下来，彻头彻尾的淹没了这个世界，我躲在屋子里，欣赏外面的雨，这是一个礼拜天，上次的约会阿苏没有来，电话

也打不同，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幸的预感。或许出了什麽事。我看着雨无端的猜测，这种猜测使我不安起来，我想到了一些恐怖画面，我不断的打电话，没有人接。下午，雨停了，我决定去找林苏。

结果没能找到林苏，楼道阿姨告诉我，林苏在学校的保安科里。她还告诉我，一个叫嘉嘉的女孩跳楼自杀了，公安局的人在那里做笔录。林苏应该在哪里。

我实在不太相信这件事，我带着怀疑找到保安科，那里停了一辆警车，我的心立即凉了，这是真的。

后来，林苏对我说起了这件事的经过，那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我们坐在外面，林苏慢慢地说，

那是一个下午，我刚上完课回来，宿舍里就只有嘉嘉一个人。但是看上去，他有些不舒服。我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摇摇头。

一会儿，我准备写东西了，嘉嘉突然问我，“你相信爱情吗？

我回过头看到嘉嘉一脸认真的样子，

为什麽问这个？

“因为我发现很多人谈恋爱就是消磨时间，根本没有投入感情，等到毕业就分手了，各奔东西，还觉得这样很潇洒，我不明白感情越来越成了一场游戏，如果谭松也是这样的话，我很难接受，”谭松就是嘉嘉的男朋友，你见过的，样子很斯文，家境也好，看上去有骄傲的资本，我不喜欢他，总觉得这样的人有些太自私，也太自我。反正就是这种感觉，我说不清楚，可嘉嘉很喜欢他。

“你们谈过毕业之后的事吗”嘉嘉接着问

我不明白嘉嘉为什么问这样的话，我们从没有说过毕业之后的事情，其实在我心里觉得好像太远了，内心有些抵触。我不愿意想到未来。我说，没想过，

“其实现在想这些事也不晚呀，可是我觉得只要相爱就应该在一起啊，嘉嘉的眼睛向着外面，目光里充满了憧憬。隔了一段时间，她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你们在一起有没有睡在一起呀/”

林苏说这话的时候，脸有些红，可是她还是完整的诉说下来。

“我是很传统的人，我想等结婚的时候吧，至少我现在觉的还不可以那样”我这样回答她。

“都什么年代了，你就不怕他死缠着你，男人是很冲动的，既然是真心相爱，也无所谓啊”

我不同意这种观点，觉的自己是为了尊重爱情。而嘉嘉认为那样做才是为了爱，爱就是把一起都奉献给对方，更何况现在是一个开放的年代。嘉嘉喜欢看棉棉的小说，她说那样很真实，没有虚假，我们没有必要去伪装一个异于自己性格的人，这样容易精神分裂。

我没有看绵绵的小说，也不会伪装自己，但我觉的自己有许多观点和同龄人不一样。或许一部分原因源于我的家庭，来源于哪个有点落后的西部城市。如果不是嘉嘉的话，我不会想到这种差异，也没和她讨论过类似的话题，如果我和嘉嘉观点一样，不知道我们会持续多久。

说到着，林苏停下来，似乎有些远了，

林苏说，你对未来怎麽看呢？

关于未来的想法，我从来没想过，或者说有很多想法不能成行，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林苏。

“我们开始沉默。

“那你会在一个边远的地方生活一辈子吗？”林苏问

“我喜欢草原，也喜欢你所描绘的那个家，可我没想过在那样一个地方呆一辈子”

其实我知道自己已经习惯了流浪，四海为家的日子。无论在哪一个城市，我都是一个过客，一个旅行者。这是宿命，我不想欺骗林苏，或许爱情能改变一切，我也希望能和林苏永远在一起。

答案是早已料到的，但林苏还是难免有些失落，但让林苏欣慰的是我是坦诚的，即使我回答，能，林苏也是不会相信的，

他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一周一次的约会或许不应该这样不欢而散，所以谈论了一些轻松的话题。有几次他想把酒吧的事告诉林苏，但看到林苏落寞的表情又忍住了。

还是回到记忆里吧！

说完之后的第二天，是礼拜一，我想出去的时候，嘉嘉回来了。

嘉嘉回来的时候和我打了声招呼，就一直倒在床上。我闻到了酒味，抬起头，看到嘉嘉神情狼狈的躺在那里，眼睛闭着，嘴里不断的喃喃自语。

我说，嘉嘉你怎麽了，没有回答。我走过去推了推，嘉嘉睁开眼看了看我，说你不用管我，就不再说话了。我还是不放心，重新坐下来。

，一会儿，嘉嘉趴在床边呕吐起来，屋子里弥漫着酸臭的气味。我走过去，拍打着她的后背，就全部倒出来了，。我倒了杯水，让嘉嘉漱漱口，又把她重新放好，开始打扫房间，等到清洁干净了，坐回到床边，看到嘉嘉满脸泪水。

我问发生什麽事了？

嘉嘉边哭边说她失恋了。原来阿健要出国，手续已经办好了，所以不能和嘉嘉继续下去，分手是对两个人最好的选择，他还说长痛不如短痛，嘉嘉难以接受，只好以酒浇愁。

我也替嘉嘉难过，事情已经如此，也只好安慰她，分手只是早晚的事情，阿健并不适合你之类的话，嘉嘉说，你知道我有多麽爱他吗？没有他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麽办？他太自私了，感情的事怎么能这麽随便嘛，”。嘉嘉哭得很厉害，话无法说下去了，我不说话了，安静的陪着嘉嘉，这个时候一些安慰都是苍白的，直到嘉嘉哭累了睡过去，才长舒一口气，明天一切就会过去了。我想。

第二天，嘉嘉突然病倒了。

我在学校对面的药店买了一些药，看着嘉嘉把它吃了下去。又在床边和嘉嘉聊了一会。嘉嘉不说话，我一个人在讲。后来，嘉嘉渐渐睡过去了。

第四天，她已经好了，只是很少说话，一个人经常坐在那里发呆。林苏曾偷偷找过谭松，希望他可以去看看嘉嘉。可他拒绝了，他说那样嘉嘉会更伤心。也很痛苦，分手是迫不得已，所以在离开之前，他们不会再见面。果然一直到离开，再也没出现过。林苏认为一切会随着时间而淡化。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失去更多意味着你具备了选择下一次的机会。她相信嘉嘉会好起来的。

这个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事情发生在晚上，嘉嘉一个人偷偷爬到教学楼顶，从四层高度跳了下来。尸体是在早上五点钟发现的，血迹还未凝固。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嘉嘉的床位是空的，以为她去了厕所，一直到洗漱完毕，才觉得不对劲。那时候已经到了六点钟，走出宿舍楼适。在朦胧的雾气里，我看到了对面教学楼下一闪一闪的警灯，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很长时间沉浸在嘉嘉自杀的阴影中不能自拔。一闭上眼，我就会看到嘉嘉空洞洞的目光在凝视我，似乎教学楼下那滩没凝固的鲜血一直流到心里面。

我不敢从楼前走过，每次上课时总会绕道偏门，也不能一个人躲在宿舍里了，嘉嘉的影子几乎无处不在。有时候，我竟然怀疑这是一个恶梦而已。我对自己说，嘉嘉没死。

后来从公安局传出的消息，嘉嘉死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他们简单的调查了一下，确定为自杀。嘉嘉的父母拿走了全部东西。那时候我还在上课，回来的时候，床已经空了。这种结局使她认为谭松是杀死嘉嘉的凶手。那时候，校园里关于嘉嘉自杀的原因出现了很多版本，许多学生都在议论这件事，到处充斥着死亡的空气学校为了改变这种状况，专门开了一次会，我很反感嘉嘉在死后还成为学校教化的版本。舆论逐渐消散，学校在教学楼门前面修建了一个巨大的花坛，鲜花是从花卉市场买过来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校园。

这的确是一个梦。我说，会好起来的。

2我是谁

我不知道嘉嘉的死对林苏造成多大的影响。一开始，每次约会林苏总要说起嘉嘉，说起死亡之前的那段日子。我无法完全体谅林苏的感受。虽然他可以表现出一种同情，但也是出于对林苏的一种关心，他对轻生的人有一种怀疑。当林苏无数遍地说起死亡时，他开始忍耐不下去了。我还是婉转的表示了不满。

林苏惊讶得看着我，林苏说一直以为我会有同情心的，可我的表现让林苏失望。林苏说，你不会明白，当生活在你身边的人突然离去时，而且是那么年轻的生命，会让人难以接受的，她昨天还在微笑，还在向你表达感情，憧憬未来，今天都成为永远的回忆了。难道这就是爱的佐证吗？

我不能回答林苏，林苏已经怀疑爱情本身了，我们就这样坐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夕阳已经斜射在树尖上，大片楼群的阴影将我们淹没。

我现在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愿望。觉得很累，想把积存在内心的不愉快释放出来。有许多话不能和林苏讲。所能带给林苏的只是健康快乐的一面。这就像是一种伪装，时间长了，就变成了另外的一种面孔。而我的身边又没有很好的朋友。我孤独太久了，从来没有人进入过我的内心世界。

林苏说过，孤独的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承受力已经达到了极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温暖，渴望友谊。

当我再次见到小美时，就像在茫茫沙漠里找到一点绿色。自从山太里开酒吧之后，小美就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现在突然出现了，而且恢复了以前活泼可爱的扮相，宽大的牛仔裤

条纹体恤，头发剪短了，变了许多小辫子垂下来，像日本卡通片里的女孩子。

小美一直看着我笑，说我好像过得不怎么开心。我不知怎么讲。算是默认。小美说，让我猜一猜吧，你一定是失恋了，或者是喜欢一个女孩子，而女孩子又不喜欢你，总之你是感情的事。，

我说，你简直是魔鬼，和你讲的差不许多。

小美说你具体一点吧，其实我只是瞎猜的，其实像你这样的男孩子很讨女孩喜欢的。

我只有苦笑。小美继续她的猜想，你一定同时喜欢上了两个女孩，可你不知道选择哪一个对吧，你喜欢的那个又恰巧有了男朋友，所以你一不小心做了第三者。这样是很痛苦，我可以理解，不过，你也不用表现出这样子呀，至少，你在我眼里，你是很优秀的，我的眼光很高的吆！如果我先认识你，你一定是我男朋友。

我发现有些烦恼在小美这里变得很简单了，所以即使不讲出来她也很轻松了。我问小美，除了三角恋就没有其他的事情烦恼了吗！你就没有失眠过吗？你真得很特别！

小美直直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找出金子来，“你是欣赏我呢，还是质问我，如果是欣赏我很喜欢，如果是质问我就有保持沉默的权利。我只是想给你一些自信而已。烦恼呢，我也有。不过我从未放在心上，那么多高兴的事我还未来得及享受，又何必让自己不开心呢！即使有一天我遇到了感情问题，我也只会难过几天而已，就像上次那样，我们分手之后我的心情就好起来了。我不喜欢自己故作深沉的样子，看起来就令人讨厌。忧郁也是一种病啊！

、我觉得小美说得也有道理，“那你有没有经历过身边的好朋友突然离开你。而且又永远不会再见到的痛苦吗？

“当然了。你以为我一直是很幸福的嘛，我七岁的时候父亲就死于车祸，我很感谢我有一个坚强的妈妈，是她教给我怎样面对苦难，是她让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微笑地面对生活。我做到了，这就是对我母亲最大的回报。我不能因为失去朋友再失去自己，这样其实是自私的，因为你又同时是别人的朋友你应该考虑更多人的感受。

小美泯了口酒，“我不想说了，再说下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布道者了，讲这麽多道理自己都听烦了，人之患，好为人师。我还未到诲人不倦的地步。”

酒吧里在放后街男孩的音乐，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我想到已经很晚了，小美大概看出了我的心理，就站起身来说要回去了。再见的时候小美说还会经常来找我的。最后，小美说，什么时候把你女朋友带过来我们来次三角恋。我笑了笑，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孩。我发现这是个愉快的夜晚。

3一个都不能少

一个学期又过去了，学校在六月中旬组织学生党看了影片《一个也不能少》。林苏也在其列。她对影片里所描述的故事印象深刻，而且受到一种震撼。这种震撼正是学校想要的结果，学校想组织一批学生去山区支教，所以举行了这次活动。林苏的感动是发自内心的，觉的自己可以去，就毅然报了名，虽然开始有些担心和犹豫。这种感觉来源于他。她觉的自己已经从嘉嘉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正需要全身心投入到一件更有意义的事情中去。接下来是一系列的活动以及准备工作，关于山区的教育情况，学校希望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不要把这次活动当作一次旅行。最后，林苏选择了去云南。

我是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的，虽然林苏表达了非去不可的决心，我还是希望见面谈谈。我相信自己可以说服林苏。在我认为，支教是件劳而不获的事情。那是一些正沉睡的地方，我们有自己生存的自然法则，一知半解的教育反而会给我们带来痛苦，让我们知道外面是一个多么美丽的世界，而又没有能力使我们走出去时，清醒的痛苦还不如沉睡的快乐。

我和林苏的谈话还是在老地方，心情却不一样了。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看着远方说着

“没有，我只是恰巧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林苏看着我说道

“但这或许不是最佳的选择，不要为了离开而离开，那样对彼此都不公平”

“我知道你会反对，是突然了些，但不是冲动，嘉嘉死后我一直在考虑自己的人生，总觉的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浪费生命”林苏表情很平和但很坚定

“一切都过去了，人们要学会忘记不愉快”

林苏慢慢的喝了些果汁，继续诉说着，并没有接我的话。

“我原来的理想就是做是做一个教师，我喜欢平平淡淡的生活，喜欢宁静。在城市里，我常常感到压抑，透不过气来，或许因为我是乡村长大的孩子，不习惯繁华喧嚣。我是属于泥土，这些都是命中注定，无法改变。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爱情中最高潮的部分就是离别。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要手牵手吗？结婚后也要工作，你不可能总在我身边吧，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谈话暂时中断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林苏又喝了一口饮料。这种夏天休闲的场所大多是情侣。我一边听林苏说着话一边看对面一对情侣亲热的样子。空气里淡淡的香气，周围很安静，我们说话的声音很低，绵绵细雨讲的竟是分离的话题。

“已经决定了，无法更改了？”我还是问出了这句话，虽然知道答案99%是让自己失望的

林苏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目光直视我“我希望你可以支持我，这对我和重要。我不想为此伤害我们的感情。我只是想定义自己的生活，不去改变任何人“

“对不起，”我尽量压低声音“我不知道怎样说你才可以留下来，如果你真的不改变，我只能说很失望”

我们又不说话了，林苏本想希望得到我的支持，也正是林苏现在的最需要的，她不也想离开我，但更不想为此放弃这次决定。沉默蔓延着。这是第一次分歧，没有争吵，但都没有改变对方，我发现林苏比想象中的坚强的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服务员在打着瞌睡。电视打开着，是唯美浪漫不现实罗嗦的韩剧，剧中的男主角正拼命地追着一辆汽车，车子里的女孩泪流满面。

“去什么地方？”这个问题好象问过了

“云南”林苏又重新回答了一遍

“我送你”我将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

买了一部手机，原本是打算作为林苏的生日礼物，现在只好提前送给林苏了。林苏婉转的拒绝了。，林苏说，现在我我不需要这些。

学校为支教学生举行了送别大会，一切都是形式化的演讲。每个学生都发了言。几天后，我们会奔向山南海北，像是毕业典礼。情绪被调动起来。一直到大会结束，许多学生还聚在一起。

林苏一个人走出礼堂，沿着学校的路漫无目的走着，这个校园她已经非常熟悉了。可今天突然陌生起来，身边郁郁葱葱的树木，芬芳的鲜花，透过树枝倾斜下来的点点班驳的阳光，象是某一个电影里的布景。那种亲切的陌生感充斥在喉咙里，使她产生了唱歌的欲望。忽然林苏发现对面我正背着吉的我站在那里。眯着一双不大的眼睛看她走过来。

我去大礼堂时大会已经散了，人群里没有发现林苏的影子，我又跑到校园里，远远地看到林苏神情恍惚的走过来，我们一切的不愉快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两个人一起唱起了罗大佑的歌。

林苏对自己说，让一切都过去吧，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

三天以后，我接到林苏的电话。我们在电话了聊了很久。林苏说云南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如果有机会她还准备去丽江看一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工作。明天她将被分派到一个小山村去，林苏说很想我，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湿漉漉地。林苏说正下着雨。还让我听了一会雨声。林苏对新的环境充满了期待。接完电话，我觉的无聊起来，心里空空地。一个人走到外面，操场和花园里都看不到一个人影。我去了图书馆，借了米兰昆德拉的书，慢慢翻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