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司马青衫
“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余光中这铿锵一曲,歌出了谪仙狂放坎坷的浪漫风华。其格调高绝,想象奇特,与太白的浪漫主义诗风大抵相近。余光中是个复杂而多变的诗人,他的作品风格极不统一,一般来说,他的诗风是因题材而异的。表达意志和理想的诗,一般都显得壮阔宏大,而描写乡愁和爱情的作品,一般都显得细腻而柔绵。这曲《寻李白》,显然是言志。
以诗怀伟大的诗人,很多人都写过,难的是如何以诗人入诗,既能写出前人的形象,又能寄寓自己的感怀。大抵要在作者与前人品性相近,心性相通的情况下,作者才有可能写出所怀之人的神采。正如传记:茨威格与他笔下的托尔斯泰、罗曼·罗兰与他笔下的贝多芬、斯通与他笔下的梵高,都有—种“恋人”般心灵相通的关系。因此我推想余必定是读遍了李白的浪漫诗篇,在月朗风清之夜,醉里疏狂高歌《寻李白》。
“樽中月影,或许那才你故乡。常得你一生痴痴地仰望?”点睛之句,写尽了诗人的真性情。试看李白的《把酒问月》: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对酒当歌,举杯问月,赤子之心跃然纸上。纵使余光中不能算是第一流的诗人,然而与伟大的诗人思想共鸣的这一刻,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水晶诗篇。
赤子的心灵是最宽广的心灵,婴孩的眼睛是最深邃的眼睛。这样的纯真往往只是流露在酒里、在诗里,这让我们不得不感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寻李白】
——痛饮狂歌空度日 飞扬跋扈为谁雄
那一双傲慢的靴子至今还落在
高力士羞愤的手里,人却不见了
把满地的难民和伤兵
把胡马和羌笛交践的节奏
留给杜二去细细的苦吟
自从那年贺知章眼花了
认你做谪仙,便更加佯狂
用一只中了魔咒的小酒壶
把自己藏起来,连太太也寻不到你
怨长安城小而壶中天长
在所有的诗里你都预言
会突然水遁,或许就在明天
只扁舟破浪,乱发当风
树敌如林,世人皆欲杀
肝硬化怎杀得死你?
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
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从一元到天宝,从洛阳到咸阳
冠盖满途车骑的嚣闹
不及千年后你的一首
水晶绝句轻叩我额头
当地一弹挑起的回音
一贬世上已经够落魄
再放夜郎母乃太难堪
至今成谜是你的籍贯
陇西或山东,青莲乡或碎叶城
不如归去归哪个故乡?
凡你醉处,你说过,皆非他乡
失踪,是天才唯一的下场
身后事,究竟你遁向何处?
狼啼不住,杜二也苦劝你不住
一回头四窗下竟已白头
七仙,五友,都救不了你了
匡山给雾锁了,无路可入
仍炉火示纯青,就半粒丹砂
怎追蹑葛洪袖里的流霞?
樽中月影,或许那才你故乡
常得你一生痴痴地仰望?
而无论出门向西哭,向东哭
长安却早已陷落
二十四万里的归程
也不必惊动大鹏了,也无须招鹤
只消把酒杯向半空一扔
便旋成一只霍霍的飞碟
诡缘的闪光愈转愈快
接你回传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