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年(三)生活交响曲

师范学校毕业那一年,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留城指标,其余的人都那来那去。我们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不知今后的去向,分配工作开始后,大批同学都回到了原籍,最后只有我们几个同学留在了太原。

当我和梅接到通知书时,欣喜若狂,原来我分配的学校与她的学校只有一站路的路程,骑自行车也就十几分钟。我们当时就约好,以后最少一星期聚一次,加个期限,就是一辈子。

当年的确如此,我离家远,在学校住宿舍,经常下班之后,骑上自行车一溜烟的骑到他们学校。因她准备结婚,学校分给她一间平房,一张双人木质旧床。她高兴拿出两床缎子被面和褥面让我看,这就是他们结婚准备的东西。

婚礼很快举行,新房里又添置了个工厂工人自己做的圆型的饭桌。我记得有一个客人问小刘:“我真发愁,你们家的东西往哪放啊!”小刘说:“我们也没东西啊!”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小刘父母也是离异,他十六岁上班当学徒,每个月工资二十块六毛钱,连一点积蓄都沒有,介绍了几个对象,都嫌他一无所有。当有人介绍梅时,他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条件?”梅说:“我什么条件也没有,只要一辈子对我好就行!”这正是小刘唯一能做到的,就这样他们从梅还在插队认识开始,经过在我们学校的恋爱期,终于走进婚姻的殿堂。就在此时此刻,我突然想到一首歌《千年等一回》,千年等一回,我无悔,是谁在耳边说,爱你永不变,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怨…这虽然是一支歌,而现实中,梅和小刘就为一句话,牵手走过风雨人生路,有过浪漫,有过坎坷,更有生死考验!

梅结婚了,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即使他们夫妻热情地接待我,我都很失落。想想在学校与梅几乎是朝夕相处。尤其是小刘每次去看她,会从工厂的食堂买一大包油炸的好吃的食品,比我们学校的大锅饭好吃多了,加之梅又大方,沾她光的人可不指我一个。但吃的心安理得的,只有我一个。那时他们宿舍八个同学都喜欢听我讲故事,每天下了晚自习,就会盛情邀请我过去讲故事,並拿好吃的东西诱惑我。什么鲁迅的祥林嫂,阿Q正传,家,春,秋,红楼梦他们听得津津有味,我也吃的津津有味。我心想,我还是沾了便宜,如果他们看看书,不是都知道了吗?但是当时在那个非常时期,他们都以为只有我肚子里才有这些东西。想想那个年代,人们的文化知识多么匮乏。现在的孩子都是读书破万卷了!谁会"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梅成家后很快就怀孕了。我知趣地离开了他们准三口的家。下班后在学校的宿舍里以书为伴。寂寞无比。我发现我最大的缺点,是不会主动与人相处,自来熟或交朋友,只有被动的接受别人的感受。一旦认为此人可交,那就是深交,还有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学校里沒有年轻老师,年长的前辈下班后就各自回家。我们一起分配的只有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还是两个男生。我突然觉得我好想有一个家。

梅结婚后一年,我结婚了,虽然沒有找到一个工人,找到了一个干部也祘滿意了。在梅的儿子一周岁时,我的女儿出生了!那个时期,还不是市场经济,买粮买油买布都要供应,凭票。可是坐月子买鸡蛋却沒有票。当时为了买几斤鸡蛋,我爱人托了关系,让矿长批了,才在单位的养殖场买了五斤鸡蛋。想喝点鸡汤却买不到鸡。一天梅和她爱人来看我,竟然拿着一只刚刚杀了褪了毛的老母鸡,让我惊喜不已。小刘说这是梅买的小鸡崽,亲自养大的鸡,为了我把它杀了。杀前还大哭了一场。听了小刘的话,我感动的热泪盈眶,我的朋友不多,但象梅这样的朋友有一个足矣!她善良,无私,乐于助人,我一直很佩服她,那只老母鸡的情谊,让我整整记了一辈子,连他们两口自己都忘记了!

之后大家有了家庭,孩子,工作,学习,再也没有时间来往,这絲毫也不影响我们的关系,只要在工作中有困难,互相帮助,在学习中有问题,互相探讨。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共同分享和安慰。尤其在同学聚会时,总有说不完的话,从过去直到今天!

我们终于从各自的岗位上退下来了,我们的孩子们也长大成人。我们曾一起参加了合唱团,又一起唱歌,演出,到电视台录节目,岁月无限好,最美夕阳红。

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我突然接到小刘的电话,他用沉重的声音告诉我:梅得了重病,已做了手术,我一直纠结应不应该告诉你!这话如睛天霹雳,吓的我目瞪口呆,泪如雨下!我立刻到了她家,当我看到她时,意想不到的是看到一个神色自然,淡定从容的梅,竟然把我的悲痛,恐惧的心理一扫而光。她笑着说:“知道你最爱动感情,一付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表情,一颗柔软似水的心肠。有什么都要坚强面对,向我们年轻时经历过多少风雨,难道有什么会使我们低头吗?”我坚定地点点头说:“只要你有困难请告诉我,我义不辞,鼎力相助!”

果然梅坚强地走过来,乐观的生活着。她有时游泳,有时旅游。去过西藏,新疆,俄罗斯,这难道是一个绝症病人能做到的吗?每当我看到她旅游发来的照片,我觉得是个传奇!

我们班的同学,孩子们都成家了。当最后一个同学的儿子结婚时,来了许多的同学,大家把这次婚宴当成了全班的聚会,尽情欢乐,叙旧,回忆往事,让我们都回到了风华正茂,恰同学少年的那年!但梅却精神暗然。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她悄悄地跟我说,小刘白血病已经好几年了,我随时都准备着。我有一件事求你。她的话让我震惊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说:“有什么事请告诉我,如能办到,我会尽力而为。”她说:“因我有时要游泳,有时要参加活动,小刘一个人在家很寂寞孤独,痛苦难忍,如你有时间,给他打个电话。因为你是他一生认识的朋友中最崇拜的人,从在学校认识开始,你的才华他就非常认可,你的文章他也很喜欢。”这时我脑海里出现了当年在我们校园里,人们围着我写的悼念领袖的诗词,争先恐后的抄写。梅拉着小刘骄傲地说:“这是志华写的。”那时的我们,多么青春,多么健康啊!梅接着说:

“只要你打电话,他会认为你是关心他的,他会很高兴!”

我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对这样一对相亲相爱又苦命的夫妻,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现在我过些时候,会给小刘打个电话,我会惊喜的告诉自己,他们还活着,我愿用我微薄的力量,让我们彼此感受到,朋友今生风雨同舟,在你们最困难的时候,除了泪,还有我!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回到那年梅和小刘的婚礼。主持人问,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贪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她)对他(她)忠诚,直到永远吗?Do you?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I 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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