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原文】

庄暴（pù）见孟子，曰：“暴见（xiàn）于王，王语（yù）暴（pù）以好乐（yuè），暴未有以对也。”曰：“好乐何如？”

孟子曰：“王之好乐（yuè）甚，则齐国其庶几（shù jī）①乎！”

他日见（xiàn）于王曰：“王尝语庄子以好乐（yuè），有诸？”

王变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yuè）也，直好世俗之乐（yuè）耳。”

曰：“王之好乐（yuè）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yuè）犹古之乐（yuè）也。”

曰：“可得闻与？”

曰：“独乐（yuè）乐，与人乐（yuè）乐，孰乐？”

曰：“不若与人。”

曰：“与少乐（yuè）乐，与众乐（yuè）乐，孰乐？”

曰：“不若与众。”

“臣请为王言乐：今王鼓乐（yuè）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yuè）②之音，举疾首蹙頞（cù è）③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fú）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máo）④之美，举疾首蹙頞（cù è）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yuè）之音，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yú）？何以能鼓乐也？’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máo）之美，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jī）无疾病与？何以能田猎也？’此无他，与民同乐也。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wàng）矣。”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yòu）①方七十里，有诸？”

孟子对曰：“于传（zhuàn）有之。”

曰：“若是其大乎？”

曰：“民犹以为小也。”

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

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chú ráo）②者往焉，雉（zhì）兔③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然后敢入。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

【译文】

齐国大臣庄暴来见孟子,说:“我被大王召见时,大王告诉我他爱好音乐,我没有话可以回答他。”接着又说:“爱好音乐到底好不好呢?”孟子说:“大王如果非常爱好音乐,齐国差不多（就可以平治）了。”

过了几天,孟子被齐宣王召见,他说:“大王曾经对庄暴说过爱好音乐,有这回事吗?”

齐宣王脸色变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寡人不是爱好古代圣王的音乐,只是爱好点世俗流行的音乐罢了。”

孟子说:“大王非常爱好音乐,那么齐国差不多就可以平治了!流行音乐与古典音乐是一样的。”

齐宣王说:“可以说来听听吗?”

孟子说:“独自欣赏音乐的快乐,和与别人一起欣赏音乐相比,哪一种更让您快乐呢?”

齐宣王说：“不如同别人一起。”

孟子说:“同少数人一起欣赏音乐的快乐,比起同多数人一起欣赏音乐的快乐,哪一种更让您快乐?”

齐宣王说:“不如同多数人一起。”

孟子说:“请让我为大王谈谈娱乐。假设现在大王在这儿奏乐,百姓听到钟鼓的声音,笙箫的旋律,大家都头痛皱眉互相议论说:‘我们大王爱好音乐,为什么让我们陷入这样的绝境?父子不能见面,兄弟妻儿离散。’假设现在大王在这儿打猎,百姓听到大王车马的声音,看见旗帜的华美,都头痛皱眉互相议论说:‘我们大王爱好打猎，为什么让我们陷入这样的绝境?父子不能见面,兄弟妻儿离散。’这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不与民同乐的缘故。假设现在大王在这儿秦乐,百姓听到钟鼓的声音,笙箫的旋律,都眉开眼笑互相谈论说:‘我们大王大概没生病吧,不然怎么能奏乐呢?’假设大王今天在这儿打猎,百姓听到大王车马的声音,看见旗帜的华美,都眉开眼笑互相谈论说:‘我们大王大概没生病吧,不然怎么能去打猎呢?’这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与民同乐的缘故。如果大王能同百姓一起快乐,就可以称王天下了。”

齐宣王问道:“周文王的园林纵横各七十里,有这回事吗?”

孟子回答说:“在史籍上有这样的记载。”

齐宣王问:“这样不是很大吗?”

孟子说:“百姓还觉得太小了呢。”

齐宣王说:“寡人的园林纵横各四十里,百姓还是觉得太大,这是什么缘故呢?”

孟子说:“文王的园林纵横各七十里,割草砍柴的可以去,打鸟捕兔的可以去,那是与百姓一同享用的。百姓认为太小,不是应该的吗?我初到齐国边界时,先要问清楚齐国的重要禁令,然后才敢入境。我听说在国都郊区有一处园林,纵横各四十里,杀了其中的麋鹿,就如同犯了杀人罪一样严重,这等于在国内设下纵横各四十里的陷阱。百姓认为太大了,不也是应该的吗?”

【心得】

      广为流传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出自这里。一个人开心快乐还是一群人快乐开心？方圆七十里小还是方圆四十里大？如果七十里是与百姓同乐的，那再多七十里百姓也不嫌多；如果被认为是个陷阱，那四里是不是就足够大了？

【注】

①囿（yòu），园林

②刍荛（chú ráo ），割草打柴

③雉（zhì）兔，野鸡和兔子。也指猎取野鸡和兔子

【注】

①庶几，差不多、大概

②管籥，东汉赵岐注：管，笙；籥，箫。或曰籥若笛，短而有三孔

③蹙頞（cù è），皱缩鼻翼。愁苦貌

④羽旄，本意乐舞时所执的雉羽和旄牛尾，代指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