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放假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刚走到离家不远处便看到奶奶的身影，顿时感到途中的颠簸和疲惫全然消散，兴奋的加快步子朝奶奶的方向奔去。
“奶，我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就好。”奶奶蹒跚的从家门口的沙发上站了起来，以表示对我归家的欢迎。眉眼中充满笑意。
黄昏之际，空气中已没有中午的燥热之感，偶尔一阵凉风拂过脸庞，带给人舒适惬意之感。
我和奶奶俩人坐在家门口的古董沙发上，享受着微风中携带的清凉，沉浸在黄昏的余晖中。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家门前经过，和奶奶有一句没一句的随意闲聊。我的心渐渐平静，还夹杂着说不清的愉悦。
闲聊之余，升起自拍的兴致。在镜头里看到奶奶好奇张望的脸后，猛然发觉自己竟没和奶奶照过几张相片，于是将镜头锁定两人，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2.
看着照片中的奶奶，两只眼睛竟然不一样大，一只眼疲惫无力的睁着，细看还能发现好多红血丝汇聚在眼里，让眼睛看起来更加糟糕。
除去震惊，心里满是酸楚。曾看过年轻时奶奶的照片，照片中奶奶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看起来美丽动人。也因奶奶的缘故我们三姊妹有幸遗传到那双眼睛。每当村里有人夸奖我们眼睛长的漂亮的时候，奶奶比谁都高兴骄傲。因为那是她带给我们的美。
可如今呢？那双眼睛已从奶奶的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岁月侵蚀了奶奶的美丽，留下来的只有数不尽的沧桑。
“奶奶，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唉，左眼一直爱出问题，总是红红的。医生说是以前留的病根治不好。”说这话时，我明显感觉到奶奶声音低沉了许多，混沌的眼睛黯淡无光，像蜡烛昏黄的微光熄灭后一室的黑暗。
奶奶的话唤醒了我的记忆，印象里奶奶的眼总是红红的，尤其在她为家里操了无数次心后，她眼睛的病就没有痊愈过。
奶奶是一个经不起事的人，即使十分小的事情在她心里也可称得上大事。因此她的眼病时常复发。
3.
仍记得小时候，做生意的父母晚上如果没有按时回家，奶奶便在家里坐不住了。驼着背走进暮色到村口张望等待，又回到家里迈着小步子转来转去，嘴里还一直反复嘟囔着怎么还没回来的话。有时奶奶刚准备去村口便看到父母安全回家，但有时奶奶念了又念，等了又等，就是看不到父母的身影。
她的眼因担心逐渐通红一片，像红墨水滴进水里慢慢晕开直至全部染红。
那时还不懂得“儿行千里母担忧”所蕴含的意义。有时被奶奶挂在嘴边反复嘟囔的话吵的厌烦，被进进出出杂乱的脚步声扰的烦躁，我便忍不住性子冲她大喊，我爸妈可能因有人买东西回来晚那么一点，又不是不回来，你有必要那么着急吗！
听完我的大吼声，奶奶总会红着眼睛沉默一会儿，接着又开始小声嘟囔，进进出出。直到父母回家我才能从此解救出来。
看到父母安全回家，奶奶担忧的心虽放了下来，但眼中的红却不能立即恢复，它总似留恋般的多在奶奶的眼上停留一段时间才就此告别。
4.
我们三姊妹中，最调皮不安分的就数二姐。记忆里，奶奶不少因为她操心而急红了眼。记得一次中午放学，奶奶等了好久都没有看到二姐回家吃饭的身影。无缘无故孩子不见了，这可急坏了原本就经不起事的奶奶。记得奶奶放下没吃完的饭，红着眼睛开始到处寻找二姐。那时村里的街道上，二姐同学的家里，甚至连学校到处都留下奶奶的足迹。
还有一次二姐放学没有给家人说便去同学家串门到很晚都没有回家。原先都准备睡觉的奶奶得知此事，立刻穿着衣服从床上起来。她一边叮嘱我和大姐不要将这事告诉父母，生怕暴脾气的父亲打骂二姐，弄得家里鸡犬不宁，乌烟瘴气。一边红着眼睛拿着手电筒急匆匆地走出家门寻找二姐。
一束白光划破沉寂的黑夜，光的源头是一位在黑夜里驼着背，迈着笨拙缓慢步子的老人。她顺着光不知疲倦的寻找着心中所担心的孩子，嘴上还发出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的喃喃低语。倘若光线再亮一点，你一定会看到她那双因担忧而急红的眼。
长大后的我，完全可以想象到奶奶当时独自一人焦急寻找的画面，令人心疼不已。
5.
有时，家人坐在一起聊天回想以前的生活，我们总会提及奶奶。感慨奶奶的心怎么那般的小，那般经不起事。奶奶大多数都会腼腆笑笑保持沉默，但有时她也会为自己辩护，说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人，没经过什么大事，也经不起事。
是的，正如奶奶所讲，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普通的农村老人。她没有什么大本事，也没有什么大愿望。她只想靠自己的能力为这个家付出点什么，即使很微弱。她只想看到全家人平安，健康的生活，对她来说这些就够了。
有时，我们苦口婆心的劝她别为我们担心，我们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她只不停的叹着气低喃着，我也知道，但就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是啊，身不由己。对于一个为家人操了一辈子心的老人来说，不让她担心确实是有点难为她了。
就这样，奶奶为这个家付出了一辈子，为家人担心了一辈子，她的眼也就跟着红了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