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先生的父亲自杀前，曾问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会好吗？”梁漱溟回答说：“这个世界会变得好起来。”一百多年过去了，梁漱溟先生不在了，言犹在耳。可是，在一遍遍的回声里，他曾生活的这个世界好起来了吗？
是好起来了。如长生公司的董事长全家，就在几天前，他们不光是好，还好的不得了。公司的名字多好啊，长生，接着就不老了。事实上，改成狗生会更准确，这样才对得起他们的疫苗。虽然这样可能可能侮辱了狗。尤其是狗年，我们应对狗尊重一些，不能轻易用狗去形容那些不如狗的人。有人说，那些人的良心被狗吃了，我不同意，以狗的鉴别能力，不会轻易去动的，因为坏的实在太厉害。
就算狗得了狂犬病，也不会像生产假狂犬病疫苗的人一般丧心病狂。更丧心病狂的是，他们还生产注射在孩子体内的不合格疫苗。更更丧心病狂的是，这些不合格疫苗还可以销售……在中国，在山东，在我生活的地方，我从未感到过如此不安。
我只能等待，在愤怒中等待，在连续的酷暑和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中等待。等了整整两天。除了那些事不关己的声明，除了那些严查必究的口号，在朋友圈的刷屏中，在家家翻查注射疫苗的手册的声音中，在《新闻联播》短短几分钟不敢直视镜头的表态中，该出来说话的人，尤其是山东人——怎么都不说话了呢？
一直到今天凌晨。在总理做出了“必须给全国人民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之后，山东省疾控中心终于公布了“明明白白”的数据：长春长生公司销往山东省的不合格百白破疫苗共计252600支，占全省年使用量的3.96%，流向济南、淄博、烟台、济宁、泰安、威海、日照、莱芜等8个市。这批疫苗已接种247359支，损耗、封存5241支，涉及儿童215184人。
我这才明白，原来负责疫苗的山东疾控中心，这两天不是在开会研究新闻通稿，而是忙着统计数据去了。不管数据是否精确，他们的辛苦还是可想而知的。不过，让人失望的是，这则树獭一样迟缓的消息中，似乎并无任何歉意，甚至也没有流露出丝毫自责，反像是为自己解释和开脱。
首先，消息强调：“其中已有208579人(占总人数的96.93%)使用其它企业生产的合格百白破疫苗，完成后续相应剂次的常规接种。其他6605名儿童将根据接种间隔时间要求等相关情况，陆续开展接种。”意思很明显：大部分注射过不合格疫苗的儿童都没问题了，剩下的六千多个也会很快搞定。
其次，消息还强调：“该批次百白破疫苗效价指标不合格，可能影响免疫保护效果，但对人体安全性没有影响。”意思也很明显：不合格疫苗也是安全的，别怕。
接着，还说：“虽然监测显示山东省接种该批次疫苗的儿童未发现疑似预防接种异常反应发生率增高，省卫生计生委仍要求各级疾控机构和预防接种单位密切关注，及时发现问题，妥善处置，确保每一名接种过不合格百白破疫苗的儿童获得补种。”复杂的句子如简单一点，就是：虽然目前没发现注射了不合格疫苗的儿童有什么问题，但我们仍然密切关注，对工作很负责。
最后，特别要突出一点：“经过核查，2018年7月15日，受到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通报的长春长生公司违规违法生产的狂犬病疫苗未流入山东省。”也就是说，虽然山东的孩子有二十多万都注射过不合格疫苗，但是狂犬病疫苗没问题，在山东如果被狗咬了，尽管放心。
我知道，这时候，道歉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山东省疾控中心不应该先向全省人民道歉吗？这则消息不是道歉，更像是向领导的汇报。而且，汇报中，为什么不解释：不合格的疫苗是怎么流入山东的？除了长生公司的不合格百日破疫苗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疫苗不合格？疫苗的采购、流通环节中存在哪些问题？如何去解决？
不合格疫苗到底是一个事件，还是一种现象？
总理都在批示中要求：“对所有疫苗生产、销售等全流程全链条进行彻查、尽快查清事实真相，不论涉及到哪些企业，哪些人都要坚决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山东省疾控中心还在说着我们没事，都挺好的。
会好吗？谁能相信你们会好呢？
人们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正在被一针小小的疫苗粗暴地摧毁。一针小小的疫苗，揭开的虽冰山一角，下面却是万丈深渊。
我从未感到过如此不安。我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或许当初也打过一支疫苗，为了未来的善良和信任，但后来突然发现，当初这支疫苗是假的，已无法补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