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的胡慎之老师写的《如果父爱缺席》。里面探讨的是父爱对孩子的影响以及孩子成长过程中父爱缺席对孩子的影响。
每次读到朱自清的《背影》,我内心的情感很复杂,有羡慕、自责、内疚和难过。
我是典型的一个成长过程中没有感受到父亲的爱的人。我之所以对这本书有兴趣也正是它的标题击中了我的内心。
对于父亲形象和父亲意像我都不缺乏。比如一想到父亲,我脑子里闪过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瘦瘦的,双手因体力劳动而粗糙全是厚厚的茧的这么一个形象,言语少,老实、木讷,面对别人的批评不敢发声。在我成长过程中,我只有过年的几天才能看见父亲。父亲几乎没有跟我讲过什么话,跟我玩过什么游戏,他跟我讲得最多的就是:要好好读书,要有出息,要走出大山,要光宗耀祖。从我懂事开始,我就不怎么跟家人讲多余的话,以及开怀大笑。跟家人分享生活这类事情,从来没有在我身上发生过。我妈说我变了,小时候嘴都笑大了,上了初中后从来不笑,跟家人也很少说话。因为我从家人那里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好好读书,读书就可以光宗耀祖,就可以不被人瞧不起了。我感到很痛苦,压力很大,我没有办法表达。我也很迟钝,没有感受到身边的人对我的讨厌,扬眉吐气我也没有深刻去理解,所以也没有跟父母站在统一战线。因此,我读书,没有发自内心的狠劲,只是一种压力。
回忆起父亲,我也能想到几个场景,好像是要自己给它们铎一层光彩一样,我每次想起这些场景,父亲在我心目中特别美好,甚至可以称为浪漫。第一个场景就是我大概七八岁的时候,父亲打工回来,他要抱我,用他硬硬的胡子扎我,我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感到陌生,害怕,一个劲儿地躲。第二个场景,我上小学,放学回来,妈妈把我叫到厨房,跟我讲给我看一个好东西,我跟着妈妈走进黑漆漆的厨房,灶台后面的架子上绑了一只鞋子,里面有一只活蹦乱跳的老鼠,妈妈说,爸爸把老鼠活活抓住,他们准备做老鼠肉给我吃,我转过身,看见爸爸坐在灶前面一边往灶里添柴火,一边对我笑,老鼠后来有没有吃,我也记不得了,我想应该是没吃吧。我爸除了给我抓过老鼠,还给我抓过鸟,他用一个竹篮,给我抓了好多鸟,说给我烤了吃。最浪漫的一个回忆,就是一个夏天农忙的晚上,家里没有风扇,打完谷子,天上星星明亮地闪烁,我们躺在屋前的空地上,爸爸指着天上的星星对我说,你看,那颗大一点的星星是我,旁边的是你妈妈,再旁边是你和弟弟,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那个时候太小,字典里没有“浪漫”这个词,但是可能是对“一家人永远在一起”这种景象太憧憬了,我永远地记住了这一刻。
父亲也给我留下过难过的记忆。还是八九岁的时候头发长,头上长了一头虱子,过年的时候去姑姑家,姑姑带我去把头发剪了卖了,那一天是爸爸带我回家,爸爸从来不会花钱坐车,所以我们就走两个多小时,一路走回家。回家路上下雨了,他把衣服脱下来盖在我头上,他可能已经觉得妈妈会骂我,也可能觉得剪的时候就不应该,但是他从来也不敢拒绝的脾气也没说出拒绝姑姑的话,回到家,我没敢把衣服摘下来,妈妈觉得奇怪,一把扯过我的衣服,发现我头发剪了,拿起鞭子把我一顿打,我爸也不敢扯架。后面我很模糊了,要么是对妈妈这顿打的恐惧占据了一切,要么是爸爸什么都不敢讲让我失望所以我选择性删除记忆了。
我小时候并没有觉得我缺少父爱,因为农村里大家都差不多。唯一一次让我心里生出难过的就是高三的时候,我的同桌,也是农村的,可是她的爸爸每隔一段时间都来看她,给她送鸡蛋,送点菜,我真的非常羡慕,多渴望我的爸爸也能出现,哪怕给我送点咸菜。这种渴望第二次更强烈的出现是在高三毕业那一天,那一天考完了,大家准备回家,老师问大家怎么回去,有爸爸来接,有爸爸妈妈来接,我是自己回去。我拎着被子,桶,衣服,以及重重的书,挤上两趟没有座位的车,走了几公里路,才到家。我只是失望,难过,也并没有哭。
回忆里,爸爸更多的是辛苦的模样。每年过年回家,因为干重活挑担子,肩上的皮都没有了,手上硬邦邦,全是茧,脚上的鞋永远都是破的。所以,我也从来不敢也不愿意再对父母尤其是她,有其他想法。比如,爸爸你来接我吧,你来看我吧……这种撒娇的话语。我不想添麻烦,所以也一直被夸“很乖”,所以我有一种近乎傻气惹人可怜和同情的乖巧。
这些都在潜意识里影响着我,比如我觉得父亲老实被人欺负也不敢做声,在家里妈妈是绝对话语权,父亲经常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说一句话。 所以长大后,我在谈恋爱的时候的时候,有一个男生对我特别照顾,病了陪我看医生,饿了给我买东西吃,那是一个愿意满眼都是我的那个男生,而我因为在相处的过程中总感觉他是我的爸爸,而我是妈妈的感觉,对他一直很排斥。多么肤浅的我,就这么对待他人发自内心真诚的爱。我觉得什么叫爱我呢,就是那种能像记忆里的父亲那种给我浪漫的爱的人就是爱。因为我缺乏父亲的那种照顾和呵护,所以,我对有大男子主义的人的那种爱,感到有安全感和被爱。这也影响了我的择偶观。我把在父亲这里体会过的“被爱”和没体会过的“被爱”融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我的择偶标准。
人是会成长的。我读了一些书,经历了一些事,开始理解父亲,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也开始立体起来。不再全是批判,有爱,有难过,也有对自己曾经不理解他的深深的自责。一次中午回家途中,看到马路边躺着一个农民工,衣服上满身泥漬,头上枕着一根扁担和身下就是装水泥的空袋子,夏天三十多度的中午,躺在路边的树荫里,那一刻,我想,我父亲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很多次想起这个甚至都没有记住面貌的偶遇的男人,我都会经不住流泪,我突然就明白了那些肩上褪掉的一层层的皮,那满手的茧,和那粗大的骨节。我这才明白了,我也一直在拥有父爱,丝毫不比别人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