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越来越黏儿子了,一刻也不想离开它的小主人。每天只要儿子一拿书包,它就知道小主人要去上学了。它跟在小主人的身边,一直护送到大门口。儿子拍拍它的头,安抚它:“小黑,回家吧,别送了。中午我就回来了。”
小黑扭扭脖子,像个赌气的孩子,固执地站着,不动也不叫,就眼巴巴看着,让人觉得挺可怜的。等我们骑着自行车拐出胡同口,它还站在大门口,目送我们远去。哎,不知道我们走多久它才回家呢!
每天放学时间到了,它早早地蹲坐在胡同外面的公路边。当我们进入它的视线的时候,它就一跃而起,飞奔过来。那尖尖的耳朵又竖起来,四条长腿跳跃起来,向前一窜一窜的,眨眼间就来到我们面前。猛得刹住脚,大声叫着,好像在说:“你们可回来了,让我等得好辛苦啊!”
然后紧紧跟在自行车旁,一溜小跑殷勤地、不停地摇着尾巴望着儿子,每个细胞都在向外渗透着喜悦。时不时地弹跳,舔舔儿子的手,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自行车一停,它就立刻扑上去和小主人亲热,叼叼人家的裤脚,用头蹭蹭人家的裤腿,或者跑到前面,用头或爪子推开大门。又回头“汪汪”叫着邀功请赏。
来到客厅还得亲热一番,小黑扑在主人怀里各种撒娇卖萌,儿子拍头捋毛安抚。在我的一再催促下,亲热才告一段落。
儿子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小狗变大狗了,窗台再也盛不下它了,只好卧在主人脚边闭目养神。也只有这一刻它是安静的。但是只要院子里,甚至胡同里有一点点儿响动,它都会“嗖”地站起来,两只尖尖的耳朵竖起来,迅速地跑出来。如果是熟识的邻居,低吼几声,算是和人家打招呼了,侧过身子,把人家让进来。喉咙里“呜呜”几声,好像在说:“虚惊一场”。重新回屋,看看主人,主人不理,卧下守护,无聊闭目。
如果是陌生人走进了胡同,它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从身旁划过。等你追过去,它早拦住人家的去路,伸长脖子狂吠着。那瞪圆的眼睛分分钟告诉人家:“不许再往前走了,再走我就下嘴咬了!”
如果是来我们家的客人,我会拍拍它的头,告诉它:“小黑,不许再叫了,客人来了要欢迎。”
它就会立刻停止狂叫,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几秒,然后很不情愿地侧过身子,喉咙里咕噜两声,好像在抱怨:“我又不认识他,哪知道是朋友。”
遇到去邻居家的客人,它也不放过,好像故意欺生似的,叫得更欢。我只好尴尬地给人家陪着笑脸,拎着它的耳朵叫回家,大呼小叫地教训一顿。它低着脑袋,嘴里哼哼两声,特像那犯错挨训的孩子。可是如果遇到类似情况,它照犯不误。没办法。全家一致决定,买条链子把它栓在狗窝旁。
当我把皮带圈套在小黑脖子上的时候,它可能感觉新奇,脖子扭动着。当我把扣勒紧的时候,它可能感觉大事不妙,张开大嘴叫着,抗议着。当我把铁橛子钉入狗窝旁边的泥土里,小黑拽着铁链发现自己再也不能随意奔跑,自己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以铁链为半径的扇形内,它发怒了,跳着脚大叫着,脖子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它用力向前伸脖子,试图把橛子从泥土里拔出来。它一次又一次窜起来,想挣脱铁链的束缚,当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时,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吐出舌头大口地喘息着。
被栓起来的小黑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它就会叫个不停,并且用力拽着铁链子,一窜一窜地龇牙咧嘴,一副不咬你一口就不罢休的劲头。无论你怎么安抚,它都不听,只有自己叫累了才肯停下来。
慢慢地,小黑可能适应了这种生活,只是有客人来或者胡同里有响动的时候才给人警示,跳着脚努力拽铁链,耍耍威风,其余时间或卧或站,在它的一亩三分地里转悠了。只有每顿喂食的时候,它才会露出脉脉温情的一面。
有时候我常常反思,我是多么残忍,剥夺了小黑的快乐,让它变成了一只麻木冷血的,只知道看家护院的狗。如果不把它栓起来,也许快乐会时刻伴随它的左右吧,也许它还是一只充满灵性的狗吧!
后来,我们搬进了楼房,平房有人出租,小黑再也不能养了。亲戚朋友也不愿意收养它,万般无奈之下,我把它牵到了狗市。一位看上去很慈善的大爷收留它,老人答应我一定会善待小黑。
我蹲在狗笼旁边,伸手抚摸着它黑缎子般光滑的毛,低声嘱咐它要听新主人的话,改改自己的狗脾气。小黑眼里水汪汪的,它也懂得我们今日一别便是永远吧。
时光更迭,岁月匆匆。一晃十年过去了,不知道小黑还在不在人世。它在与不在,我都无法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