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我心目中,是个“十项全能型”的女人。她给我的感觉就像《一帘幽梦》里未出车祸前的“绿萍”那样优秀和完美。而我,则是那个事事处处都不如姐姐,却还特别坚持自己的“紫菱”。
先来看看我们在硬件上的差距。身高:姐姐在初二就已经长到了170㎝,我直到高中毕业才勉强长到了162㎝。长相:姐姐二十岁时拍了一组黑白照片,冲洗后被摄影师惊为天人,在丛台公园照相馆的橱窗里摆放了好多年;我始终都是“丑小鸭”,半生过去了,也没唱出一句天鹅之歌。体格:姐姐是学校篮球队和长跑队的主力队员,参加过市里大大小小的比赛,至今仍然是单位派去参与各种赛事的不二人选;我从小瘦弱,体育方面基本就没有及过格,一跑步就气喘吁吁,跳高跳不过横杆也就罢了,跳远甚至连沙坑都跳不进去。
再来说说软件方面的PK。学习:姐姐从小头脑清晰聪明伶俐,不需要怎么用功就轻巧地被一中录取;我念了两回“初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了三中。才艺:除了成绩好体育好之外,姐姐还是学校的文艺骨干,大型的演出什么时候都少不了漂亮的姐姐做主持人;我的学生时代除了加入了一个诗歌社团以外,就没有什么可值得一提的事情了。性情:姐姐热情、开朗、豪爽,与人相处落落大方,从不对细枝末节斤斤计较,对待亲友是有求必应面面俱到。我呢就只能跟自己喜欢的人打交道,只能在小范围内与自己人和谐相处,只能过小国寡民与世无争的平静日子,多一点点的麻烦事儿,都觉得疲于应付,不胜其烦。
就连名字,姐姐也比我的好听。她的英文全拼是Maryer,与圣母玛利亚同音,是国际专属名词。而我的名字,因为当时父亲出差不在家,是我妈顺口起的。
“国际专属”vs“顺口起的”,可以想象在姐姐出嫁之前,我其实一直生活在她巨大的光环之下。当然,这事儿不能怪姐姐,更不能怪爸妈。我想天下任何一对父母,在我和姐姐之间做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地把票投给成熟懂事肯为别人着想的她。
姐姐,就像盛产石油的阿联酋,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随便打一口井,就可以衣食无忧;而我,则像能源匮乏入不敷出的日本,必须努力吸收一些外部的养分不断填充自身,才能保证自己的供需平衡。
埋藏在我心里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想姐姐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因为,她压根儿就不像我这么心思细密多愁善感……她把时间、精力和能量都给了身边需要帮助的人。姐姐是我的生活圈子里,能把“独善其身”和“兼济天下”完美结合的唯一的人。
如果我给姐姐打电话,她的第一句话一定是:“说吧!什么事?”仿佛她生而为姐姐,就是为我这个妹妹解决一切疑难杂症而存在似的。事实也是如此,我从青春期的别扭,结婚生子,孩子入托上学,老公谋职开店……哪一样少得了姐姐的帮助、操持与安排。
说了半天,你姐到底是干什么的呀?答:她是某大型国企人力资源部老干处的一个负责人。在三线小城事业单位的机关里,连中层干部的级别都没达到,这样的一份工作即便做到极致,又能怎样呢?
每逢过节,她们单位会派专车到几个家属院慰问那些离退休职工并发放一些米面油之类的福利。端午、重阳、中秋、春节……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姐姐都会亲自督办,井然有序地部署并指挥现场,让每一位老人都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我曾亲眼目睹一个70多岁的老头儿用毛巾包了两罐热好的杏仁露露,塞进了姐姐的羽绒服口袋,让她解渴;也曾在与她逛街或吃饭的间隙,无数次听见她在电话里耐心解答老头儿老太太们的各种疑惑。
跟两千多名离退休职工打交道,需要说多少话?遇上多少麻烦?应对多少问题?解决多少困难呀?她这工作,我一天也不愿意干。
姐姐有一颗超强大脑,她能快速识别人脸,熟记每一位老职工的家族脉络与成员,诸如有几个子女,分别从事什么职业,哪一个更孝顺父母,津贴和补助到底由谁来领,会不会产生家庭纠纷……这类令人头大的难题,往往在几秒钟之内,她便有了最佳方案,既不让别人空跑,也不令自己为难。
姐姐是国网十大杰出青年;是和省级播音员联袂主持建党九十周年晚会的女主持;是安全带领童鹤大学参加全国太极拳大赛的女领队;是在老同志堵门上访时,冲在最前沿耐心疏导、安抚民心的基层优秀女干部。在一个如此平凡的岗位上,还将自己的能力运用到极致的人,恐怕也只有我热情的姐姐啦!
离退人员表每个月都有变化,有新增,也有衰减。我姐有一个月跑八次火葬场的记录,那里面吊唁厅的负责人、殡葬用品管理员、遗容化妆师、火化炉前工,都跟她相熟。他们互相理解、彼此配合,给逝去的职工以尊严和体面,给活着的家属以慰藉和温暖。
因为常常要直面别人的“死”,姐姐由此更懂得如何有质量不遗憾地“活”。
她从不让自己闲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带着老干部们,游遍祖国的大好山河。从天山到武夷山,从额尔古纳河到万泉河,从索菲亚大教堂到大三巴牌坊,从毋米粥到烤全羊……姐姐不仅是行走的老饕,而且还是个购物狂。她是那种能买到两个衣帽间都挤爆的女人,在自己人身上花钱从不手软。送我的东西更是不胜枚举,三部手机,两台笔记本电脑,一个单反,简直满足了我这个宅女对数码产品的全部需要。
同样是机关单位工薪阶层,姐姐就能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红红火火。她投资房产,购买股票,倒腾纸黄金;买时装,买钻饰,买各种名贵的护肤品;足疗,护理,温泉浴……可以这么说,但凡能赚到女人钱的地方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和足迹。
而我,孩子住校,老公夜钓,常常一个人窝在家里看书、追剧、逗猫,竟也心满意足快活无比。都是同一个父母生养出来的孩子,这差距咋就这么大乜?
姐妹,和这个世界上所有其他的关系都不一样。我们同根同源,亲如手足,从彼此的容颜里看得见当初。我们都记得小时候一起住过的四合院,青砖黛瓦之下那一架碧绿的葡萄藤,雨水落在天井里的噼啪声,父亲晴耕雨读的庭训,母亲织毛衣的背影,关不严的公用水管,生活中一点一滴的烦恼、挫折、荣耀、幸福。
有一段初始的生命,全世界只有这几个人知道,譬如你的小名儿和绰号,你身上的胎记腿上的伤疤,你出过的岔子挨过的打,你为成长所付出的那些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