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理旧相册,在最后的封皮里,冷丁一下抖出一张黑白的小照片。照片中,姐姐穿着碎花的小棉袄正笑眯眯地瞅着我呢!我一下子想起她小时候和我藏猫猫的样子。她照片上那表情,就好像正从门后蹦出来,对我说:“小弟,姐在这儿呢!”
小时候,姐姐特招人稀罕。她长得白胖白胖,小单眼皮儿,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夏天,她提着小篮子跟大人们抢野菜;冬天就和男孩子们打雪仗。大人讲话,她想听就听,不想听就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捂住两只耳朵,闭上眼扯着嗓子喊:“烦——死——了”
那时候,我身子弱,人又长得瘦小,就一天到晚跟着姐姐。同伴们知道我是姐姐的跟屁虫儿,有姐姐护着,都不敢怎么欺负我。大人们可不管这些,有事没事总想扭住我,掐我的小屁股。这时候,姐姐就凶凶地走上来,小眼睛一瞪,“不许欺负我小弟!”看着她那认真的样儿,大人们都给逗乐了,我也趁机得以逃脱。
小学时,姐姐比我大一个年级。我们俩学习都很好,姐姐还当上了班里的文体委员。可那时候,家里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转眼,姐姐该升初中了,从父母焦灼的眼神中,我们都分明感受到那份无奈与艰辛。那是一个月圆之夜,我看到姐姐在父母面前急急地说了几句话,说完就跑在水银似的月光里。母亲把我叫到跟前,说:“你姐姐说不念书了,你快去看看!”我的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内心的滋味。默默地跟着姐姐,我看见她站在村边的河沿儿上,掩着面,悄无声息地呜咽。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姐姐哭。我想起她有滋有味朗读课文的样子,想起她每天早上上学时的那个高兴劲儿。我明白姐姐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个晚上,我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从此,姐姐就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农田劳作。她的脸不再白皙,手也变得很粗糙,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文化知识的学习。我知道姐姐爱读书,就把自己学过的课本都留给姐姐。每一次,我从城里的高中回家,都看到姐姐专心致志地看我带回来的各种书籍。
九九年秋天,当我收到军校的录取通知书,姐姐的自考大专也已准备得差不多。去考试那天,我看到姐姐梳着黑亮的短头发,腰板拔得板直,胸脯挺得老高。那个端庄,那个大方,那个透亮劲儿,把整个的小镇都给点着了。
如今,姐姐已是一名小学教师。在她的身边,有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姐姐说,她文凭低,但一定把他们每个人都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