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万丈落地红,疏影横斜,她被他牵着漫步于御花园。
她记得这条路,雨夜泥泞,他背着她走回了菡萏院。
如今再回来,已恍如隔世。
凤九走在前面,脚下的佛铃击节作响,他跟在身后,只仿佛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比在九重天上来得要舒心得多。
面前的人,实实在在的,是她的夫君,比那将万事视如儿戏的东华帝君,让她来得更容易让她敞开心扉。
“陛下,朝臣皆骂臣妾是祸国妖姬,若当真如此,臣妾与陛下相守,遭天诛地灭,陛下可还愿意与我一处?”
她问出这一话时,陛下牵过她步入凉亭,一把抱入怀中,“若当真如此,朕与你就‘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天谴降下之前,与九儿不离不弃,也好过日后后悔。”
“若天谴降于我们二人了呢?陛下该当如何?”
凤九依在他怀中,抬眼看他的目光里,从未有过的紧张,轻扯他外衫的指尖已紧得发白,只等他一句话。
“九儿,不会有那样的事。”他抚着她的鬓发,要她安心,“若当真天地不容,朕也会一人担下,护你一世周全。”
指尖的力缓缓松了,她迷离了目光,只掩下苦涩,“当真只一人承担?”
他握上她的手,笑她多思,“自然当真。”
眼前的一切梦境般模糊起来,陛下仍旧抱着那红衣女子,只自己已飘离一方,朦胧水茫间,泪已散入雾中。
她爱陛下,一个会到青丘去寻她,与她至死不离的凡人,临了天谴,却和东华帝君做了一样的选择。
他们从来都是一个人,只是她,从未明白过。
于时光里,她化出一壶酒,指尖移花接木之术,换来了司命手中掺有忘情水的桃花酿。
魂归地宫,她只一声狂笑,将案前的祭品全数推翻,结界破除,白烛燃了锦条稠布,瞬间窜出了火光。
熊熊烈火里,仰天灌下大半壶酒,她泪光奕奕发红,望着那燃着火的棺椁,笑容放肆而决绝。
【九儿就算是仙女,朕也要将你带回来。】
【九儿,无论将来如何,朕,定不负你。】
【九儿,我已不是帝王,从今往后,我只是你的夫君。】
【若有来生,你还会来找我吗?】
【以后若是想我了,就多看一看,就不怕孤单了。】
“假的……都是假的……”
火已蔓延了大半个地宫,她泪尽哀末,将剩下的桃花酿饮尽,长袖抹过唇角之时,已沾了血渍。
长衫轻曼,飘散而落,她于倒下之时,缓缓闭了眼……
地宫的火光如烧云一般,东华等人赶到之时,火势已蔓延了整座了整座皇陵。
她醒了。
第五次,她离自己而去。
心底有泪,却不知该为何而留。
九儿,你,当真不要我了吗?什么都不要了吗?
墨渊一道仙法布下,天降暴雨,顷刻扑灭了大火。
东华已早他一步飞进了地宫,待他和司命落了地后,东华已抱着她出来。
只她的衣衫多处都被烧坏,身上的烧伤亦不少,整个人死气沉沉地倒在东华怀里。
“折颜呢?”
东华将内力打进她的体内,锁住她的元神。
墨渊站于一旁,知她这次凶多吉少,也只得惋惜。方才从镜中查探地宫时,已亲眼见她喝酒喝得口吐鲜血,也猜了大概。
东华搂她在怀里,她已停了呼吸,唇边血痕已干涸,整个人无了生气。
“……九儿。”
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半分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三十几万年的岁月里,他从未如此绝望过,恐惧过。
他爱她至深,落得被她抛却的下场,何其残忍,待他不仁,弃他如草。
“九儿,我的爱不比你少,痛得也不比你少,为什么,你要用死的方式来惩罚我?”
他埋在她怀中泣不成声,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都随泪而出,痛失所爱,再没有何事比这更让他万念俱灰了。
“帝君!”
远远一声喊,折颜急急奔来,已落地,还未喘口气就蹲下身来,“小九现下如何了?”
“帝君已锁了她的元神,只她已灌下了忘情水,恐寿命已折。”
墨渊速速相告,东华不忍承认的实情,也只得他来说了。
说话间,折颜已探出她的状况,只盯着她望而懊悔,“……小九,小叔对不起你。”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东华眼底的光彻底彻底熄灭,摇着头,只将她缩在自己怀里,喃喃无光,“不会的,九儿不会有事的,一定有办法可以让她醒过来……”
“东华帝君!”
白家人急赶慢赶,也随后落了地,这般凄凉处境,白浅亦是连骂他的心情也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