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 | 割肉饲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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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二期·小说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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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鼓响过,钟声响过,黄瓦青砖,雪后初晴。

下了晚课,弯着腰弓着背的明远戴着僧帽,穿着黑色的僧袍,拿着扫把来到庙门口,卖力打扫门口的积雪和落叶。

忽然一女子从庙门西边而来,她穿水红色的棉衣,戴着紫色的毛线围巾,短发,面色苍白,圆脸、杏眼、柳眉、小翘鼻,含珠唇。明远当然认得她,她就是莲。

他双手合十,弯腰:“阿弥陀佛,女施主,一日将尽,请回吧!”

莲没有理会他,绕过他身边,把一尾小鱼放入池中。

神奇的是刚刚看着还奄奄一息的小鱼,尾巴一摆,嗖一下就跑远了。

然后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远鼓起勇气去打量她,却发现放生池边有个人在垂钓。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寺庙里的灯光柔和昏暗,雪又下起来,簌簌地飘落。

明远拦住经行的静海法师,向他行礼,“师父,我刚刚看到有人在放生池放生,紧接着又看到有人在垂钓,突然就生出苦恼,请师傅点拨。”

法师还礼,他的眉毛上沾着雪,他说话,热气缓缓地冒出来,“色受想行识都包含在阿赖耶识里面,阿赖耶识是一切杂染根本,阿赖耶识得灭尽定,否则也就生生世世与我痴,我见,我慢,我爱相伴,永远轮回生死。”

明远再鞠躬:“师父,请问,我如何放空阿赖耶识!”

法师抖了抖身上的积雪:“你擦拭灯上的灰尘,灯光还是亮的,你抖落身上的积雪,身体还是感到寒凉,你的一切念头都在藏识里,你看见有人放生有人垂钓,你会因此产生爱憎的感情,认为我所见就是所见,所以首先还是要加强修行!”

明远似懂非懂,站在雪地里想了半天,突然感觉寒气逼人,他忙走向寮房。


睡在上铺的明远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偷偷地改变了“吉祥卧”的姿势,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同房的其他僧人都已经熟睡。大家睡得很安静,只能听见雪落在屋檐上的声音。


                                                                            1.秤

睡梦里是街角的一家很不起眼的理发店,门口有个红色、蓝色、白色的螺旋灯在不断旋转。

一本小册子,纸张已经发黄卷曲,安远(明远)坐在人造革的椅子上,低头看书,指着上面的图,他念了出来。

“萨波达王便叫旁人拿秤来秤,可奇怪的是,无论萨波达王怎么割,割下来的肉都无法和秤那边的鸽子一样重。直到他体力尽失,跌倒在地,他依旧说:‘为了救助众生,我一定要勇敢地站起来,一切众生在苦海中,我之苦又怎比得众生之苦!’”

莲正低头在黑色的洗头盆里洗头。

“水温怎样?”理发师傅鱼问到。

“奇怪你为什么喜欢看这样的书,你不愉快吗,陪我来这里,你不乐意吗?你受苦了?”那时的莲还是一个姑娘。

“我就是给你讲一个故事!”安远支支吾吾。

“在我的大好日子里,你给我讲点好的,什么割肉,听着就头皮发麻的勒!”

莲话音刚落,“莲,问你水温啦,不要发麻了!”鱼师傅打断她的话。

“可以拉,随便打湿,回去还要洗头的啦!”莲把身体俯下更加靠近水龙头。

“过来,过来,坐下!”鱼师傅把毛巾挂莲脖子上,利索地走到理发台前,拎起一片白围布。

“来啦”,莲很开心,她坐在椅子上,鱼把围布披在莲身上,“啪啪”两个夹子把布夹好。

“要弄个什么发型!”鱼师傅看着镜子里的莲。

莲:“明天我要结婚了,烫个卷发吧!”

鱼:“哎呀,恭喜恭喜,是和这位同志吗?”她笑着看着安远。

顿时,莲和安远的脸色都变得尴尬起来。

“不,不是啦,我先生做贸易的,今天太忙了,这是我单位的同事,一个部门的,老同事,代劳……”莲故作轻松,她瞥了安远一眼,安远只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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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还

化学纤维厂里,到处都弥漫着蒸汽,工人们带着厚厚的口罩,浑身都是汗水。

午饭时间,工厂的大喇叭放着《泉水叮咚》“泉水叮咚 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跳下了山岗,走过了草地,来到我身旁,泉水呀泉水,你到哪里 你到哪里……”

伴着窗外的音乐,安远在更衣室换工作服,他用大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水。

“你和莲有什么进展没有啊,再拖你也是大龄青年了!”张师傅在一旁一边脱厚厚的工服一边问。

“对呀,你和莲搞什么搞嘛,人家好像有对象!”小何在边上说,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拿了饭盒准备出门。

“我们是朋友嘛,她经常帮我……”

“得了,还朋友……”小何推开帘子出去了。

“小安,我有个侄女,今年卫校毕业,她说要找个有铁饭碗的,下次你到我家坐坐,介绍你认识下!”张师傅也穿好了衣服。

“算了,谢谢,谢谢,我现在没那想法,阅历再多点再说!”安远动作有点儿慢。

“呵呵呵,你自己看咯!”张师傅已经把饭盆拿在手里了。


“你打了什么,我看看!”莲一把掀开安远的饭盒盖。

“鱼块,很好,是我吃的了!”莲毫不客气地去安远的方盒里夹鱼块。

她还意犹未尽,一把抓过安远的饭盒,把鱼汤也浇到饭上。

“鱼汤下饭,一顿一斤,有没有!”她哼着小曲愉快地拌着鱼汤。

“哎呀!”莲的表情忽然很痛苦。

“怎么啦?”安远急忙站起来。

“哎呀,呀,卡住了!”莲用力摇晃头。

安远站起来跑到服务台边拿来一个空搪瓷碗放在莲头顶。

莲用手推他,“哎呀,你要干什么呀!”

安远把碗放在莲头顶,然后拿筷子敲起来。

食堂的工友们都抬起头,对话的人都停下了对话,正在打饭的师傅回头观望。

“哎呀,你在干嘛啊!”莲去抓安远的手。

食堂的刘兴洪师傅从服务台隔断里走出来,拿了一小瓶醋。

“你这没用!”刘师傅去推安远的手,安远的手很灵活地绕开了师傅的手,他继续把碗扣在莲的头顶,继续用筷子敲。

周围有的工友笑出声来。

“唉!”刘师傅摇摇头。

“来小同志,把醋喝一口……”她把醋放到莲的口边。

莲喝下去了一些。

刘师傅用饭勺把米饭压成一个团,“一口,一口吞!”

莲一口吞了下去。

安远正在卖力敲着搪瓷碗。

莲咽了口口水,“嘻嘻,好了!”

刘师傅高兴地笑笑,拿着醋瓶子回服务台后面去了。

“你看,我这土方子还是管用吧!”安远放下搪瓷碗,兴高采烈地坐下。

“哈哈……”莲笑了,她还想说什么,但是想了想,没说出口。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很厉害!”莲一边吃饭一边高兴地看着安远。

“好哇,认识厉害的人也不介绍给我!”安远有点故意装作生气。

“哈哈,你不会想认识的啦,做生意的人,人家一点不喜欢哲学,大老粗!”莲又去安远饭盒里夹东西。

正在这时,食堂服务台边上呱噪起来,刘师傅在小黑板上写,“明天有鸽子!”工友们欢呼起来。

莲也站起来拍巴掌,“好耶!明天有鸽子!”

莲坐下来模仿卓别林《淘金记》里面的用餐具刀叉跳舞,她用两只筷子插着鱼块在碗里跳舞,“有喜欢的工作,有喜欢的人,有好吃的鸽子,生活真是幸福!”

就在前一天的晚上,安远和莲坐在被地下室放出来的冷气包围的木头座椅上看《卖花姑娘》,之前的加演(电影院的胶片是放映员骑摩托车递送的,因为路上会有时间耽搁,那时候的电影院都会先放一段加演片)就是卓别林的《淘金记》。

《淘金记》他们已经看了无数遍了,但是每次莲都能笑得像个孩子,安远从来就不觉得好笑,他只觉得那实在是有些尴尬。笑过了,莲也是哭得最伤心的那个,看《卖花姑娘》的过程中,安远准备的三块手帕是不够递了,只好跑到厕所去临时洗了一块。走出电影院,莲滔滔不绝说着剧情,她控诉着恶霸的种种罪行,可是安远觉得电影有点浮夸,演员都太夸张了,他只能点头、不断点头,当个倾听者,埋没掉自己的想法。

但是谈到鸽子,安远却有点憋不住了。

“你想过没有,如果在佛陀面前有一只鹰要去吃掉一只鸽子,佛陀会如何做!”安远严肃地看着莲。

“呃!”莲的表情凝固了,手上跳舞的筷子也安静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鸽子不好吃吗?”

“帝释王为了试探萨波达王,命毗首羯磨化作一只鸽子,他自己变成一只大鹰,鹰追着鸽子,鸽子惊慌地飞到萨波达王前,哀求萨波达王,保护他的性命。

与此同时,紧随其后的鹰也来到萨波达王面前,向他讨要鸽子。”安远缓缓地说,一边说还一边在表演。

“呃,你……你知道的真多,这你都知道!”莲开始认真吃起饭来。

“萨波达王拒绝,他说:‘我曾发愿要救度一切众生,善护一切众生,今日我应要救护这只鸽子,岂可归还给你!’”安远的血液都聚集到了脸上,他的脸愠红起来。

“是吧,那你说,明天食堂有鸽子,我们应不应该吃呢,要么我们就一起出家好了吧!”莲吃完了饭,她已经摆下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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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执

一楼宿舍亮着柠檬色的灯光,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哭泣声。

莲出门,披上外衣,带上门。

安远站在门边。

莲看着安远,安远发现她的面容憔悴了很多,竟然多了两条鱼尾纹了。

莲说:“就在附近走走吧!”

昏暗的路灯下,除了野猫只有他们俩。

“这个畜生,还没有音信吗!”安远憋不住地愤怒。

“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你不必这样去说他!”

“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他!”安远怒不可遏。

“人无完人吧,生活还要继续,我也爱过他,他也爱过我,然后我们有了她!”莲回头扫了灰暗的宿舍楼一眼。

“你拖着个孩子,你将来可怎么办!”安远很焦虑。

莲惊讶地看着他,“有了孩子不好吗?生活不是更加美好了吗?有了孩子,从此就是一个母亲了,你不觉得母亲很伟大吗?”

安远激动地握着莲的手,“不,你应该有新的生活,过错是他造成的,不是你的,让他的家人来解决吧!”

莲挣脱开他炙热的手,“为什么要他的家人解决,我现在一切都很好啊,很开心啊!”

安远激动不已,“瞧瞧你,要上班,三班倒,又好强,还要评先进!你一个人带小孩,你瞧瞧,你都熬成啥样子了!你还幸福,你觉得这样定义的幸福有什么意义!”

莲盯着他的脸,“幸福是我自己的,需要你的意义吗?”


夜深了,漆黑的街上,只有一座建筑灯红酒绿,门推开了,一个穿着白色夹克的男人搂着一个女人醉醺醺地走出大门顺着楼梯走下来。一个黑影突然蹿在他身后。

白衣男人一惊,边上的女伴也一惊。

“你这个流氓!”来人带着鸭舌帽,嘴巴上罩着手帕。

“我去!……你他妈的,什么人,你!”白夹克男人去推他。

鸭舌帽顺势拽着他的袖子,用力扯,把他摁到地上。女伴惊叫跑进歌舞厅去搬救兵。

“我他妈叫你做流氓,流氓,下贱胚子,你犯流氓罪,要枪毙的,我替天行道!”一句话就是一拳,一拳一拳,都砸在白夹克男人头上。白夹克男的脑袋和台阶发生撞击声好像敲击闷闷的大西瓜,他伸手去挡他,手停在半空中,瘫软了下去,没了声响。

呜哩哇啦,一群保安从门里跑了出来。

鸭舌帽骑上一辆28杠单车消失在了夜色里。


                                                                    4.鸽

还是那幢灰暗的宿舍楼,随着时间的变化,墙面的水渍使得墙面变得斑驳不堪。两边都建立起了高楼大厦。

安远的头发开始有点秃了,莲头上虽然添了几根白发,但是风韵犹存。

安远把一个滴血的塑料袋递给莲,莲打开看了一眼。“你又去偷打人家家鸽子了!”

“大家都不宽裕,你还拉扯那么多人,看你瘦的,给你补补!”安远说到。

“你打人家家的鸽子这样不好吧,抓到很麻烦!我不想你出事情,不如不要。”莲用手把塑料袋推给安远。

“楼上那家伙,养鸽子,烦死了,不是我一个了,告了扰民不管用,你别管那么多了,我下次不打就是!”安远还是把袋子推给了她。

安远骑上28杠永久自行车。

莲突然来了一句,“记得你说过一个故事,吃鸽子要还是吗?”

安远回头:“不用还,吃就是!”


小房间,白天依旧光线昏暗,一张小方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鸽子,两个小姑娘坐在桌边,眼睛都放着亮光。

莲端上米饭和泡菜丝,“这是你们安叔叔送来的鸽子!今天吃一半,明天吃一半,慢慢吃咯!”

一个小女孩抓起筷子就去夹。

“嘿,不要抢,让着你妹妹一点!”莲批评她。

“她,不是我妹妹!”小女孩撅起嘴巴不高兴。

“嗨,不能这样说话,不礼貌,她就是你妹妹知道吗?”说完,莲先夹了一块肉放在更小一点的女孩碗里,那个女孩眼角瞥了一眼另一个女孩,更大一点的女孩嘟着嘴。


还是在那幢破旧的宿舍楼前,夕阳的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安远下了自行车,拿出一个包裹。莲打开来看,“这次的料质量很好,你哪里搞来的?”

“放心,我买的!”安远大大方方地说。

“那我得给你钱,不能老白拿,毕竟我们收入都不高!”莲慢去摸衣兜,抓出一把零钱给安远。

安远笑着抽出一张,然后推回莲的手,“好,我收下了!”

然后迅扶着自行车滑了两步,右脚抬起跨过横杠,骑上自行车走了。

莲看了看手中的钱,“哎!”想喊住他,可是他已经消失在小巷尽头了。


老旧的裁缝店里,裁缝水妹笑眯眯的,“这小姑娘好俊呀,是你家亲戚吗?长得还有几分像你!”

莲:“你瞧他们站在一起像不像姐妹!”

年龄大的女孩耷拉着脸,年龄小的女孩抬起头笑嘻嘻的。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水妹俯下身轻声细语地问。

小女孩一点也不腼腆,“我姓冬,冬梨花。”

水妹站直:“还有冬姓啊!很少见的姓,你家表亲吗?”

莲笑:“我徒弟啊,第一个徒弟,开门大弟子!”

水妹:“啊哈哈,莲带徒弟了,恭喜!当她徒弟,可幸福呢!”

莲拿出一个包裹,里面一匹布。

裁缝:“这个料子,啧啧,好料子,做什么款式的呀,给谁做?”

莲拿出一本杂志,杂志上写着《上海时装精选》,她翻开杂志,里面有一页折了角,“就这个款式,杂志就放你这吧!”

水妹用手摸了摸莲的袖子,“你自己的衣服,都破了,要补补吗?”

莲低头看,用指头抠进去,“哎呀,是破了,不了,我老妈子了,就这样,平时干活还不带个袖套的,没事。”

两个小女孩在门外踢毽子。莲坐在裁缝边上,裁缝在干手里的活。

水妹抬起头看着莲笑了一下,“现在的师傅都这么好的,给徒弟还做衣服的?”

莲轻轻地靠近水妹耳朵,“她是孤儿,父母都走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是国家抚养的!”

水妹抬起头,“唉,你把她当女儿,将来她会不会把你当妈妈,付出的时候也掂量下,一辈子就这样,你自己不过好点!”

莲笑嘻嘻的:“我这两个女儿,可乖了呢,很听话,一打小就帮妈妈做事情!”

水妹抬起头,“女儿好,女儿有良心,越多越好,你看看我那个兔崽子,书不读,去外面打架!”

莲突然看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惊喜。

水妹也观察到了她的眼神,大惊失色,还没等她说话。

莲抱起墙角一把布头就跑了出去。

水妹去拦她,“这不行,我自己留着用的!”

莲笑嘻嘻地推她,“哎呀,哎呀,老顾客了,我拿回去做拖把多好!”

水妹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你老拿,我自己却没了!”

莲一闪,闪开了,抱着布就跑,“闺女们,跑啦!”

两个女孩挺机灵,女儿拿起毽子拖着徒弟,三个人一溜烟跑没影了。

三个人在奔跑,阳光洒在他们的笑容上。


                                                            5.鹰

一晃就很多年过去了……

化学纤维厂里弥漫着呛人的蒸汽,安远拉下口罩,在车间门口呼吸新鲜空气。贾师傅走过来:“厂办黄处长叫你去一趟!”

安远穿过厂区来到厂办的四层红砖小楼,走了进去。

黄处长带着他的深度眼镜,正在看一份文件。

安远走进去。

黄处长:“请坐!”

黄处长表情严肃,拿出几张信纸。

“安同志,这里有一份举报材料,有人举报你长期偷拿工厂的布料!是否属实?”

黄处长把信纸传示给他,用手指着信纸上的签名,举报人是3组的冬梨花,她把她师傅艾莲也一并举报了。

安远目瞪口呆,过了半饷,“她!疯了吗?这些布都做成了她的衣服!都是为了给她做像样的衣服,她举报!她疯掉了吗?”

黄处长带着神秘的微笑,“这些她都交代了,她那时候还小,不懂事,她也不知道这些布料是偷来的呀!”

安远,“不,我不是偷的,我是从保管员老耿那里花钱买来的,因为价格比市价低一些。”

黄处长笑了,“谁能证明,老耿吗?可惜老耿去年不是死了吗,还有谁可以证明你说的吗?而且就算你给了他的钱,他也没有权利卖公家的布料,不是吗?你这点是非都分不清吗,你也是老同志了!”

安远:“我也想举报一下,这个冬梨花,她是艾莲的徒弟,她是孤儿,她相当于她的第二个女儿,你们领导不能支持这样大逆不道恩将仇报的行为!厂子重组,她资历最浅,有危险是吧,但是她却咬对她有恩情的人!”

黄处长:“你说的问题也需要考虑,是道德领域的问题,是家教的问题,她说的问题有真凭实据,不管是谁说的吧,偷拿工厂的布料都是违背道德也是违背法律的,对了,她还举报你和艾莲两个人有作风问题!”


梨花坐在小桌子前,正贪婪地啃着羊排骨,突然门被敲响了。

她一惊,排骨从手里滑落,滚在胸前的衣服上,掉了她一身油污。

她忙冲进厨房,去拿抹布擦,抹布带落了砧板和菜刀,一片混乱。

当她打开门的时候,光鲜明快的莲站在她面前,而她更加狼狈。

“师……傅,你……怎么……啦!请进!”

莲捋了捋她的头发,“我不进去了,就几句话和你商量!”

梨花低着头,用眼角的光瞥着莲,“嗯!” 

“你放过你安远叔叔吧!”莲轻声细语。

“不行!他的确做了那些!”梨花嘴很硬。

“毕竟她做那些是为了我,师傅穷,省吃俭用也积攒不了几个钱,希望你们穿好点,让大家都看得起一点,怕你们受委屈,要错是我错,不怪他!”莲平静地说。

梨花浑身发抖,她还要坚持,“可是我们从小就受教育,要大义灭……”

“灭”字没有发出声音,莲用手指盖住了她的嘴。

“梨花,师傅永远会为你着想的,厂子里分流重组,欺负你资历浅,是不公平的,师傅帮你想办法,师傅身体也不好,孩子们都大了,我今天去厂办办了提前退休,条件是让你替我的岗位。”

梨花惊讶而羞愤,“不,师傅,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退休,不该是你退休,师傅,我错了,我不对!”

莲像安慰自己的孩子一样抱着她,抚摸她,“我把所有的布料的钱都赔给了厂子里,我说布料是我从老耿那里买的,老耿不是死了吗,他们也没地方查去,你帮我一个忙吧,你安远叔叔和我,我们是清清白白的,这个总是实事吧,不需要你做什么伪证的!”

“我是畜生,我不是人!师傅,我不得已呀,我是个孤儿,没有这份工作,我活不成了,师傅呀!”梨花想跪下。

莲死死地抱住了她。

“师傅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你好好活着!”


还是那幢安远二十多年前就经常拜访的老宿舍楼,楼里亮着眼屎一般的灯光。

安远一进门,看见莲的女儿石和她的未婚夫鹏坐在小圆桌边上。

安远劈头盖脸就说:“报案都过去24小时了,48小时还是不知道你妈妈在哪儿?”

石握着拳头,“你看到了吗,冬梨花那副嘴脸!”

鹏:“不是你拦着我,我抡起石头就砸她丫的!”

安远:“你妈妈的确找过她,但是马上就动手害她,你觉得她有那么傻么!”

石:“就是她干的,我妈妈与他非亲非故,有好吃的总要给她分一点,衣服还做一样的,她算什么东西,她不知道抓到了我们家什么把柄,我妈妈竟然背着我们去厂里办了一次性买断的内退,然后人不见了,不是她,能是谁,我小时候就知道她就是个扫把,她爸爸妈妈指不定就是她害死的!”

鹏:“听外面的朋友给我讲,她也和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来往,等我去找材料搞臭她,让她滚出厂子去!”

安远:“安静!你们安静!现在首要的是找到她,比什么都重要。”


夜幕降临,安远拿着手电,从冬梨花房子的小院一直顺路找,碰到人就打听。


石和鹏在家里的小圆桌上吃着晚饭,鹏在努力地啃咬一猪骨头。

石越来越看不惯,用手打他,“吃东西怎么吃呢,真没教养!”

鹏抹了抹嘴巴上的油顶嘴,“你教养好,你妈妈教出野兽一样的徒弟来!”

石突然抓住鹏的手,“房子的事,你没给我妈提吧,那两天你老说房子房子!我可告诉你,我妈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吹!房子!没门!”

鹏生气地推开她,“谁在乎你家的破房子,我还不是为你想,你妈有工资啊,你这样和妈挤在一屋,还就我能看上你……”

石伸手要打他,“你个王八蛋,我才不要你看上……”

门被砸响,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外面传来安远的喊声,“你妈妈,你妈妈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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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肉

黄昏,理发店,依旧是当年的外饰。

鱼,“哎呀呀,来啦!”

莲笑笑:“来了!”

鱼:“今天这打扮,要去哪儿呢?”

莲:“一场长途的旅行!”

鱼:“唉,瞧瞧我们那,辛苦了一辈子,叫上我!一起去吧!”

莲:“好哇,那你还得给我弄个新潮一点的发型,我们都很新潮,去的地方就很美好!”

鱼苦笑:“唉,我们都老喽!哪里晓得什么新潮!你看我儿子带回来的女朋友,嘴巴涂成蓝色的,头发就是红魔鬼,那才是新潮!”

说完,鱼把巨大的白围布盖在莲的身上,然后把椅子踩到足够高的高度。

“几十年了,你都是一个发型!最便宜的!上次弄新发型还是你结婚的时候,要么,还来那个?”

莲看着镜子里的鱼咧嘴笑,“大波浪?”

鱼点头,“大波浪!”

莲:“大波浪就大波浪!”

鱼点头:“好久没搞过这个发型了,我们的新潮就是新潮!”

两个人笑了起来。

莲笑着笑着无意之间眼神停留在镜子里对面墙上的巨大黑白相片上。

鱼也察觉到了,脸上的表情僵硬住了。

气氛一下有些尴尬。

莲探口气:“再怎么样也不该把亲娘赶出家不管啊!”

鱼的动作变得迟钝了起来,“你说我们这辈子图啥?”

莲回过头看着镜子外的鱼:“图他们好呗!”

鱼摇头:“最终,他们会好吗?”

在沉默中头发做好了,莲满意地照着镜子,鱼的脸上又绽放笑容,“哎呀,你还是当年那个美人那!”

莲得意地转圈像个小女生,“是呀,好像年轻起来了,我们走吧,让大家羡慕妒忌去!”

鱼拎了个小包,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钥匙,没有拿。然后跟上莲的脚步,出门,门也没关。

巷子拐角处,鱼盯着地上的破草席和边上的一堆生活垃圾,“要不要收拾一下呀!”

莲拉着她:“你还管那么多呢,我们去旅游去了啦!”

莲走了两步,“对了,不知道水妹还在不在,我订了一件衣服!”

鱼歪着嘴:“你做了这么多准备,我不妒忌死,一路上都不会愉快了!”

“哈哈哈哈!”莲大笑起来。

裁缝店比起当年有些变化,巨大的竖式招牌没有了,只有一个看着很不起眼的门头,店铺上的房子已经歪歪扭扭成了危楼,店铺里凌乱堆着破布,走进去一股潮湿霉烂的味道。

水妹站在那里等,看到莲他们来了,她很高兴,“来啦!”

莲拍她肩膀好像老朋友,“来了,取货来了!”

水妹:“耽误了两天,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他把我眼睛打瞎了,让你久等了!”说完她去拿东西。

莲一把拉着她仔细观察,“你眼睛不是好的呢?”

水妹:“哎呀,那个畜生啊,我什么都惯着惯着,他玩什么不好,玩白粉,玩好多啊!那个抓了要杀头的!我发现了,劝他,他把我往死里打,当时我一只眼睛就看不见了,倒在地上,那小子就跑了!”

鱼:“太不像话了,谁要你惯着他!”

水妹:“不一会,一伙警察坐警车冲到楼下,要上楼搜查,我怎么能让那个畜生出事啊!不能叫警察看到他把我打成这样啊,白粉还在家呢,我急中生智,就开了煤气,开足了就划火柴,真还管用!”

莲,“唉,别说了,别说了,过去了,和我们出去散散心吧,就我们仨,好不!”

裁缝拿出一件大红色的披风,“按你的要求做了,唉这么鲜艳的衣服,大红色的,我还以为你要和安远他结婚呢!”

鱼一听哈哈大笑。

莲张开嘴很惊讶,然后傻笑起来,“那,已经不可能了!”

裁缝坏笑,“去找他呗!”

莲推了一下,“我们都老里八交了,不准开我玩笑!上路!”

莲披上大红色的披风,在裁缝店转了一圈。

“不能让你比下去!”鱼嘟着嘴。

“放心,我早有准备!”水妹从橱柜上拿出两个纸扎的大礼盒,打开。

“我这里两套早年拿的人家厂家处理的最新款式的瑕疵衣服,补了补,改了改,就说要给自己最后的时候穿的,衣服现在还崭新的呢,我们一人选一件!”

两件衣服,一件是碎花的连衣裙,一件是一身白色的晚礼服。

“我才不要露出膀子呢!”鱼抢走了碎花连衣裙。

“你看看你,还是个理发师,土气的理发师!”水妹自己穿上了纯白的晚礼服。


夜幕降临,三个女人走在一条路上,路的后方漆黑一片,偶尔闪烁点点荧光,路的前方是艳丽的灯火,霓虹灯不知疲惫地闪烁。

莲突然停住脚步,“我是不是还应该交代一下,我实在放不下心呐!”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7.识

电话铃响起,石迷迷糊糊地拿起了电话。

“喂,是我闺女吗?”

石突然一惊,瞪大了眼睛,“妈,妈,是你吗!”

莲:“是我,妈妈想你!”

石:“妈,妈,你倒下的这些年,女儿过得好辛苦啊,给你看病花了好多钱,为了帮你讨回公道,我到处告状,后来把工作丢了,老公对我也不好,现在就靠淘宝上帮人代销赚点钱,到现在都没生孩子下来!”

莲:“傻孩子啊,你帮妈讨什么公道啊,我是莲啊,水是我的归宿,怪不得谁!”

石:“妈,不是梨花害你的吗?真的不是吗,我不信,不信,你被她逼着才会去内退的,不是吗?”

莲,“不是的,你们都是妈妈的孩子,你们好是我最大的心愿,是我自愿的!”

石:“不,妈,你凭什么凭什么啊,我才是你亲生的,我才是啊!”

莲:“妈也会顾着你的,我走了,我走了,你就轻松了!”

石突然惊醒,她正趴在一张桌上,鹏在边上看手表。

石突然瞪大了眼睛,瞪得吓人,“我刚刚……梦见我妈了!”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歇斯底里地冲进隔壁房间,鹏也追了过去。

房间里灯光昏暗,床上躺着一个老人,一个肥胖的妇女站在边上。

石猛地推开她,抓住老人的手,俯下身,然后受了伤一样跳起来,扯着中年胖女人的衣服。

鹏去拽她,“你冷静,冷静,这是迫不得已,你妈妈从河里被人捞上来就已经是植物人了,和死了没两样,这个家不能这样下去了,你我的幸福不能被这样断送,这难道不是你说的?!”

石用手捶打他,“这是我的妈,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个畜生。”

中年胖女人整理了下衣服,“我走了哈,钱后面给!”

石抓起凳子要去追打,鹏怒吼着:“人是你请的,你要闹出去,你试试看,我坐牢还是你坐牢!”


鹏出现在一个灰暗破败且阴森的小巷子里,四面八方漆黑一片,最远处可以看见一盏青白色的路灯,如鬼眼一般闪烁。

鹏打开手机手电,他身边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鹏挎着一个小包挽着她的手。

一股风吹来,女子有点害怕,靠近他。

鹏显得兴奋,“你还真别说,这里原来有条小街道,后来发了一场火,然后一直就带不动人气了!”

女子更害怕了,“那……不会闹鬼?

鹏做了个鬼脸,“还别说啊,一个叫花子,一个裁缝在火灾里烧死了,她们过去都是疯婆子的妈妈的朋友,而且出事就在上一个礼拜,他们怕是和疯婆子的妈妈一起走的!讲起来,有点儿邪门哟!”

女子更加紧张了,“你快别提她的事,等拿到了钱,我们两远走高飞吧!”

鹏好像喝醉了酒,边走边晃,“那个疯婆子,平时看上去凶得很,我不过略施小计,把她拿捏得死死的,他们全家都是蠢的,连交往的朋友都蠢,她不是有个死对头那个什么梨花,她在我家窗户外装了个监控,想找机会报复疯婆子,我早就搞清楚了这个,我偏不告诉她,疯婆子怀疑她害了她妈,把她工作都吵没了,后面我故意让她在监控前表演害死母亲的桥段,然后……”

女人用力堵着他的嘴,“你疯掉了,这你都随便说!”

鹏激动抱起女人,“我是疯了,我爱你爱疯的!”

他们走出巷子,背后一张破草席被风吹得飞了起来,他们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鹏和女子穿过一条街,街道边有人摆了个大灵堂,用钢管支起来的塑料布棚子被风吹得噗啦噗啦响,一群人在吹拉弹唱,另外几个和尚在诵经文。

女子:“唉嘢……你怎么带我走这条路!”

鹏:“怕什么,不要相信神呀鬼呀的,你瞧瞧我!”

说完他大大咧咧从人家灵堂前走过。

拐角就是一家三四流的酒店,巨大的广告条幅,和低矮的门庭,鹏把女子一搂着就进去了。

鹏用力把房门关上,然后不等女子坐下,就开始在女子面前跳脱衣舞,“康忙北鼻,康忙北鼻……”他的兴致还在头上,突然灯灭了,小房间一片混乱。

等灯又亮了,鹏被两个大汉架着。一个大哥模样的人拿着一根空心钢管,在他脸上敲打。“你怎么带我老婆跑来开房!你想死了不想!”

鹏赶紧认怂,“大哥,我不知道啊,不知道啊!”

大哥:“不知道,不知道!我反正是知道你还陷害了你老婆,你个王八蛋,就是报警了,你也是个该坐牢的!”

鹏吓得魂不附体,“大哥,大哥,求你了,饶了我吧!”

大哥冷笑,“饶了你可以,破财消灾,阿牛拿那文件给他签了!”

一个汉子打开一个包,拿出一份文件。

鹏一看傻了眼,“大哥,这,这我不能签。”

“砰”一棍敲在他头上,血流了出来。


又是在那条一个灰暗破败且阴森的小巷子里,梨花站在半截废墟前驻足而看。身后出现一个黑影。

梨花猛回过头,石蓬头垢面站在后面。

梨花:“你怎么知道我会到这里的!”

石咬牙,“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的!”

远处传来她们曾经在裁缝店外嬉闹的声音。

梨花:“你逃出来了,挺厉害!”

石:“我的一切全毁了,你竟然用如此卑鄙手段,窃听窃视!”

梨花:“你更卑鄙,你雇佣毒保姆杀自己的母亲!你以为天衣无缝是吧!”

石突然扑过去,一把刀穿过了梨花的身体。

梨花抓住她的手,瞪着她,“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石的手依旧抓着刀子,“你问!”

梨花:“那些年一个署名老朋友寄过来的钱,你都花在咱妈身上了吧!”

石又捅了她一刀,“她是我的妈不是你的妈,你就是个可怜的没人要的孤儿!”

石丢下梨花,坐在地上,笑了,笑着,起身,到废墟里搬起一块石头,抬头看一棵烧焦了的树,看了看高度,掏出一捆绳子来。


“萨波达王身上的肉都快割尽,气若游丝,鹰劝他放弃,依旧当他的王,但是萨波达王绝不放弃,突然奇迹发生,萨波达王一鼓作气登上秤盘,两端刹那间平衡了!鸽子终于得救了!”明远(安远)身后的黑影缓缓道来。

“不,不,我参不透,我参不透!我参不透!这没有道理!”明远推开黑影,发疯般的跑开去。

等到明远再次从梦中惊醒,他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鱼肚白了,同房的僧人开始穿衣服起床铺被褥。


                                                              8.灭

一大一小两辆警车停在寺庙门口。

住持看了看警官带来的文件,叹了口气。

明远被几个警察押着走出来,寺庙里的其他和尚窃窃私语,静海法师赶过来,拦住他们。

“明远,昨天你跟我谈的,今天你可得证悟!”

明远鞠躬,施大礼,“师父,惭愧啊!”


审讯室光线昏暗,警察:“安远,是不是以为过了20年就可以躲掉了?”

明远(安远):“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警察:“29年前,在蓝之梦歌舞厅门口,你是不是袭击过一名叫马智明的男青年!”

明远:“的确,我承认!”

警察:“你和他有什么矛盾!”

明远:“没有特殊的矛盾。”

警察:“那你为何对他进行袭击,下手很重!”

明远:“可能就是单纯看不惯吧,过了很久了,细节不记得了!”

警察:“那你知道,他当时就被你打死了吗?”

明远安静地说:“不知道,我事后就忘记了……”

警察:“你出家的原因是什么?”

明远:“因为苦恼,和那件事没有一点关系!”

警察:“你想过打人的后果吗?”

明远:“没想过,那时候年轻气盛!”

警察:“当时你知道他是艾莲的丈夫吗?”

明远低着头,把头埋在手臂里,不再作声。


在一间只有灰色和白色的小房间,安远(明远)听了他人生最后一首歌,“美羊羊,喜洋洋,灰太狼……”


听完歌后,他站在一个巨大的车站,巨型蒸汽机火车呼啸穿过群山和大海驶进站台。

安远一眼看到了进站人群中的莲,她穿着红色披风,烫着大波浪的发型显得非常出众,她身边是两个女伴,一个穿着纯白的晚礼服,一个穿着碎花的连衣裙。她们都很年轻的模样。

安远高声喊叫:“莲!莲!”他跑过去。

莲似乎也看见了什么,她高声喊叫:“石,梨花!”

莲从安远身边跑过,安远想用手拦住她,却错过去了,他只能被拥挤的人群无奈地推向站口。

莲奋力拨开人群,冲进另外一群人里,拉出两个十多岁的姑娘,她们一个是梨花,一个是石。

车站保安吹着哨子,一群人拦截她们。

莲带着两个姑娘巧妙地绕开了他们,她们三个纵情奔跑,带着会心的笑声,阳光洒在她们幸福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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