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多数人应该对张艺谋的《红高粱》电影比较熟悉,对莫言的《红高粱家族》这本书来说可能还要更陌生一些,这里除了因为我们习惯欣赏视频内容以外,还有就是张艺谋的“红高粱”是改编自“红高粱家族”里的一个中篇小说叫“红高粱”,在“红高粱家族里”分了五部分,其中就有一部分是“红高粱”章节,因此我们看过了张艺谋的电影,其实并没有对莫言的这本《红高粱家族》有一个全面的了解,更何况我一直认为视频内容和文字内容两者差别还是蛮大的,视觉体验和文字体验的区别在于联想的区别,后者仅仅属于我们人类,偏重于文学艺术。
《红高粱家族》这部小说的内容,很多人读的过程中可能会有点疑问,首先就是叙事形式的差异化,这要源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整个一代作家都受到了马尔克斯的那本《百年孤独》小说的影响,因此在叙事风格上,莫言这一代作家是完全的吸收马尔克斯的文本叙事创意,这部《红高粱家族》的第一章就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发表的一个具有马尔克斯特色的中篇小说。
由于篇幅的原因,我这篇文章主要是在叙事结构上,还有主要人物角色之一的奶奶(戴凤莲)进行解读,首先在叙事艺术的角度,我们看到作者主要用了两个视角进行叙事,一个是“我”,一个就是“我的父亲”两个人的视角,而戴凤莲就是指“我”的奶奶,“我父亲”的亲生母亲,这在文学专业术语上称之为“复调叙事”,除了两个视角的叙事,整个故事还有两条主要故事线索,就是爷爷(余占鳌)和奶奶(戴凤莲)的感情故事,还有就是他们与鬼子之间发生的故事。
整个故事的时间轴是被打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空自由的切换,第一章的开始时间也在整个时间轴的中间部分,对于我们初次读这本小说的时候,会带来一定的阅读障碍,但这种障碍的背后其实也是一种无奈,因为时间、空间维度的错乱穿插,其作者本意是建立一种阅读期待,在某一个位置突然的穿插一段未来和过去的故事,来吊起读者的胃口,产生一定的阅读兴趣,避免给读者阅读长篇小说带来的那种阅读疲劳感,这就像是硬币的两面,一面是艺术感一面是阅读障碍,就如作者在塑造余占鳌这个角色一样,是矛盾的,但也是必须的。
我简单的把小说的五章内容顺序做一个复原,按原著的叙事轴排列是A:《红高粱》、B:《高粱酒》、C:《狗道》、D:《高粱殡》、E:《奇死》,如果按时间轴重新排列,大致就是BEADC。通读全书,我个人不喜欢“狗道”和“高粱殡”这两章节,似乎有点多余之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们看到莫言能够写出其中的“红高粱”部分是难得的,在具体的内容中,我们看不到一种严谨的文字排列,纯粹就像是莫言自己在这里唠唠叨叨,这种风格一直沿用到十年之后,我仍然看到莫言继续保留着这种叙事风格,我觉得与他没有经过所谓“学院派”的影响有一定原因吧,完全就是一个从土里冒出来的老大爷,在村口给我们讲故事,没有具体的小说叙事框架,说到哪算到哪,所有的临时补叙、倒叙都是即兴的。
同时在那个时代,莫言颠覆了所谓历史话语权,在之前的小说中,历史背景是有着严格的定义,必须有着一个统一的立场,每个叙述者不能偏离这个被已经定义了的历史框架,而莫言在这本小说里就完全没有遵循过去的这些条条框框,把土匪、八路、国军三者同时放在一个空间,没有对任何一方做出“道德评判”和偏袒,完全以一个“无知”的农民视角,看这几方力量的角逐,没有把意识放回到所谓高大上的“民族意识”,因此这种文学艺术美的空间就被莫言展开,文学的审美层面就没有产生僵化,这个在他塑造奶奶(戴凤莲)身上更能体现出来!
大家如果对陈忠实的《白鹿原》熟悉,应该知道田小娥在白鹿原的角色定位,可以说整个白鹿原的矛盾冲突就是“道德”冲突,而在莫言这里,道德就如被莫言踩在脚下的小强,只有生命力却没有生存空间,奶奶在故事中是一个极为复杂的人物,从出嫁的那天开始,我们就看到了她的不同之处,奶奶的父亲其实是因为一头骡子才把女儿嫁给了单家,而之后奶奶对她父亲,我们看出来她完全表现出了一种不孝的绝情态度,这让人想起红楼梦的探春,当得知自己的夫婿被杀之后的震惊,面对县长时候表现出的智慧和冷静,在烧酒作坊与爷爷面对面的交锋,之后她又与土匪黑眼姘居,可以让人想起很多我们过去的典型性角色,如王熙凤、潘金莲等等,在道德和人性上的反差之大,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尤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对这种如此大的反差人性内涵的角色,很容易产生一种陌生感的心灵冲击,他与爷爷余占鳌没有任何的依附特征,完全是一种独立的人格,主角在莫言的这个故事里,已经不再是道德的化身,也不在是民族魂的象征,在另一种眼光之下,她是不孝的,也是不贞的,她蔑视人间的法规和准则,同时还具有了强者的人性特征,她是朴素的,是接近淳朴自然的,如果没有道德的尺度去衡量她,那她是否就是最没有被“污染”的一种人性内涵?
作者在奶奶临死前,让奶奶发出了最发人深省的声音:天、你认为我有罪吗?什么是贞节,什么是正道?什么是善良……?我想这是莫言对戴凤莲一生最重要的诠释和总结。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有意思的描述,这应该属于文学的意象范畴,也同时表现出作者的心思缜密,就是在单家被爷爷杀死之后,奶奶进入单家做掌柜的时候,莫言写了这样一段内容,她剪出了窗花剪纸,是梅花小鹿和蝈蝈出笼的图样,这是一处细节,也是莫言通过喻象的手法表达奶奶一种对自由的兴奋感受,展示了她一生中对自由的追求。
我们退回之前,到翻阅之后的关于农民的故事,大多数要不是贬低他们的思想境界狭隘,要不就是拔高他们远居庙堂之外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薄,莫言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把别人眼中用来批判的角色拿来,使其充分展现出对自由之美的向往,对于农民,我们多年来看到的多是目光短浅、缺乏理想,或者是狭隘单一的理想化人群,在莫言眼中这些也许都是一种偏见。
莫言用诗意般的境界,描绘出一副真实感强的农民复杂性格,这种复杂却是一种真实的丰富情感,一种自我解放和自我实现的追求,同时也对她们后代的“种的退化”做出了揭示!与之形成一种鲜明对照,一种灵魂反思的记录!
文: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