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十年的偶像希望他早点有个家,
交往十年的朋友希望她可以过得好。
今年是我认识沈同学第十年。
2006年初一,学校要求女生不能留长发,别的女生都把头发剪得像男生一样,丑得千篇一律,比如我;但她是细细软软的像桂纶镁在《不能说的秘密》里面的发型。我第一次跟沈同学说话是在初中刚入学军训部队的食堂里,大家都拿着又笨又土的不锈钢饭盆,她却拿着一个白色的像是微波炉专用的塑料小碗,吃的也特别少。当时我们大汗淋漓地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一个女生指着她说:“我觉得她长得特别好看”,我们剩下的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正式开学以后,起初我们俩并不是关系最好的,甚至都不是一个阵营的,后来是怎么莫名其妙玩到一起,我也不记得了。后来,考试成绩渐渐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焦点,每次考试的排名都要贴在墙上。我们所在的初中也算是重点中学,我妈是学校的老师,我的水平于情于理也不会差到哪去,但我属于及其不稳定的那种,考试年级排名可以在一位数与三位数之间随即切换,而且我上课喜欢说话,嗓门儿大,毛病还多,老师们看我都不怎么顺眼;沈同学恰恰相反,她成绩稳定,考得最好的一次比我好,考得最烂的时候也不会比我烂,而且认真,安静,老师最喜欢这样的学生。我们俩在做朋友的同时,也是学习上的竞争对手,每次考完试谁比谁考好一点对方那个情绪瞬间就会反应在脸上。再有,我已经百般强调过,她很漂亮,而且不爱搭理人,每天冷着个脸,学习好,体育也好,于是年级里的男生就更喜欢她这种冰山美人了,初一第一次运动会,大家谁都没想过一千五百米是个什么概念,但她小学参加过田径队,所以全班就报了她一个,还有跳高跳沙坑,都是她。我在初中小小地暗恋过一个男同学,那个男同学后来成了我的同桌,成了我的好基友,可他从初一就一直一直喜欢沈同学,我不嫉妒她那我才是脑子有病吧。哦对了我还记得,一次期末考前她来我家一起复习,自行车停在楼下,紫色的,丢了,结果那一次她考的特别好,我考的特别差,我心里的愧疚外加考试失利让我实在太不爽了。
大约初二关系好了以后我开始慢慢知道她一些事,知道了她为什么冷淡,为什么别扭,为什么衣服都是自己买。沈同学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父母就离婚了,妈妈似乎去了另外一个城市,而爸爸再婚,从她懂事起出现在她面前的女人,就不是她亲妈,但她不知道。后来,爸爸和“妈妈”又离婚了,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那不是她亲妈,而她也从来没见过她亲妈。再后来,她爸也会有一些互相看对眼的阿姨,有的带着孩子,有的没有,但也总是在她生活里或者在她家出现一阵子后离开。学校每一次家长签字,他爸爸都会随便一个名字在“母亲”信息那一栏上。这么多年,她爸一个人抚养她,真的很不容易。一直到初二,她亲妈忽然从天而降,于是她便开始了时常背着她爸见她妈的日子。那个时候在什么都比不上她的情况下因为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并非没有过小小的窃喜,现在她也什么都有了,我反而心里有点别扭,甚至觉得她背着他爸见她妈有点不地道,其实只不过是我自己内心的阴暗面发作。后来看自己初中日记,我经常骂她,一边骂她一边骂我自己,骂自己是个混蛋,因为她学习好长得漂亮喜欢她的人多而记恨最好的朋友。
中考是我们两个一起经历的第一个人生重要的时刻。我们俩考得都不好,准确地说我们整个学校考的都不好。分数达到重点高中的只有两个人,而我是第三名,她比我还低了十分。我记得知道自己分数以后我整个人是懵的,第二天去高中数学预科班上课,听到同学们都考的特烂,比我还烂,一颗不知羞耻的心顷刻间没那么羞耻了。上着上着课沈同学发手机短信告诉我她的分数,特别淡定,淡定得我都尴尬症都犯了,因为发挥失常这件事是她初中三年没有过的。后来我们两个还是靠着父母的关系花钱去了心心念念的重点中学,因为爸妈也觉得我们配接受最好的教育,不应该因为一次小失误就失去这个机会。于是我们俩到了高中,成为隔壁班。
上了重点高中,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初中时期的优越感在上了没几天课以后就被碾碎,我们班和她们班班主任都是物理老师,我们初中的物理基础又不是很好,理科是学校的绝对重点科目,史地政都没人学,月考也都只考物化生。我记得我高一,每次狠狠努力之后,发下成绩单,从中间对折,那条折痕上的就是我,整个高一连滚带爬学理综三门,数学一次都没及格过,其他也一门都没学好。高一结束时我毅然决然学了文,当时我和沈同学已经说好一起学文,因为她在隔壁的情况也比我强不到哪里去。但是一个暑假过去,她说别人告诉她学文没前途她还是要学理,的确啊当时在整个大环境下尤其是我们学校,学文的大多都是理科学不下去的。然后我们俩便开始了一文一理的高中剩下三分之二的生活。我学了文以后,第一次月考地理和历史就不及格,他妈的,跟我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我完全没有因为学了文而迈向辉煌,而沈同学继续受着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这几座大山的压迫,我们俩仍然一天都没有喘息过。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书吧,咖啡厅的,我们俩周五放学会骑车子去广场的麦当劳,但麦当劳里的音乐太劲爆,每次看不了一会儿书就匆匆回家了。
直到高三有一个东西叫自主招生。我们俩当时的水平都属于高不成低不就,在一本和二本之间徘徊。我当时拿到了学校的重庆大学的推荐,以及自己又申了几所,她有学英语的志向就报了北京语言大学。最后的结果是,我连初审都没过,她拿到了只要高考过一本线就可以入学的资格。那个时候觉得我跟她已经天壤之别了。
高考出分那天凌晨,跟中考结束的夏天一模一样,她发手机短信给我,无比淡定地告诉我她的分数,淡定到我尴尬症又犯了。我们俩都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人,但她更坦荡一些,她从来不会问“你考了多少分”,而是永远自报分数。我侥幸上了一本,她一向不喜欢补习,上了二本。我们又一起经历了人生第二件大事。
其实直到高中毕业,我们仍然没有真正亲近起来,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可我们的相处永远是客客气气的。有矛盾,也只是冷处理,从不解释,也不解决,坐以待毙地等待空气等冷却下来再重新开始,然后再积累矛盾,还是不解决。大学我去了苏州她去了珠海,华东华南也算是半个天各一方了,那时候还有一个跟我们从初中好到大一的女孩子K,以前一直是三人行,后来K有了男朋友,我们便只剩两个人了。再后来,沈同学抓住机会去了台湾辅仁大学作交换生,再后来我就出国了。过去九年我一直不敢说我们两个是最好的,我对我自己没信心,也对她没信心。如果让我说我们两个真正意义上变为最好,就是大三的暑假,距离现在也就不到一年的时候。那一年我在英国她在台湾,鲜有联系,没有任何仪式没有任何征兆,就是某一秒钟某一刻,我觉得,我和沈同学是最好的朋友。
中考和高考之后,我们又一起迎来了第三个人生的坎儿,读研。她在国内,之前很多原因导致她暂时不打算出国,那就势必要经历考研;而我想回国也回不了,势必要继续在国外申研。她痛苦的学校和复习阶段是我最堕落的申请和等待阶段,她更加痛苦的失利阶段也是我更加痛苦的收拒信阶段,我们俩就整天睁眼闭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次次失败的转折,聊虚无缥缈的未来。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在收了6封拒信以后迎来了第一个Offer,但她仍然没有方向,每天纠结着,忐忑着。我的offer也许让她觉得更加孤独了,因为一直以来我们俩难姐难妹突然只剩她一个人了,至少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吧,其实我仍然没底,仍然纠结,只是在她看来,她自己是世界上最失败的人了。再后来,一些跟她关系不错,水平相当甚至不如她的人也陆陆续续有了好结果,她便更加陷入一个痛苦的怪圈。与此同时,她也不愿意交一个男朋友,长成那样活这么大没个男朋友感觉她是全世界第一人,但她对自己要求高,也势必对别人要求高,更重要的是,我们两个是一模一样的人,觉得只要自己不好,就永远也没资格去找到一个对的人。
今天她高中同桌,也是她的大学同学,被录取到了北邮,离得越近的人,越容易互相影响,她很难受,我也词穷。但我说,在我心里你比他们都强,这是真心话。
我跟大学以前的同学联系不多,可我也一点也不遗憾,如果过滤掉所有人却可以留下一个有着十年共同回忆的best friend forever,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那失去一些又有什么呢。
我们喜欢一个偶像,希望他永远都没有女朋友永远属于我。
我们交到一个朋友,希望她成绩没我的好男朋友没我的帅。
可喜欢一个偶像超过十年,就希望他快点有一个家有一个可以照顾他的人。
和沈同学磨合了十年, 我想对她说,我非常讨厌小时候嫉妒你的自己,但是宁可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也希望你可以拥有一个让我嫉妒到死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