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易,柴米油盐是常态,一地鸡毛亦不罕见。诗和远方固然要追寻,能潇洒做到说走就走者,得有一定的魄力和胆识。况且,有时候,你以为追寻到的诗和远方只不过是别处的一地鸡毛而已,远没有你想的光鲜亮丽。
因此,早就参透这些玄机的得道者们说,生活就是道场,吃饭睡觉砍柴就是修炼。诗和远方其实就在心中,在一地鸡毛的红尘里打滚,却能不失趣味,做一个生活趣味的发现者,这样的人不更值得人尊敬吗?罗曼罗兰不就曾说过:所谓英雄,就是在看透了生活的真相后,却依然选择去热爱它。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英雄,或就生活在你身边,或活在千年不朽的文字里,活色生香的把满满的生活趣味呈给你,由不得你不为之动容。
老X,一个美术老师,在别人纷纷叫嚷着把中年油腻男的各种标签或对号入座,或不怀好意的贴给他人,然后再一脸心安理得的继续油腻下去时,每天云淡风轻的画着自己的画,在各种色彩里调配着自己的心情,勾勒着自己的趣味。
他不会像有些艺术家必得到深山老林里去才能灵感乍涌,一定要蜗居斗室,头发凌乱,眼神凄迷才可画出惊人之作。波澜不惊的生活,习以为常的景色,在他的笔下,总能呈现出一种既有烟火气又不乏灵动的美,让人看了温暖踏实,诗意盎然。
每每看到他的画作,我就会有种大大拥抱生活的热情,街上走过的行人,路旁葱茏的槐树,住着人家的房子,远处隐约可见的云与山,高耸的塔尖,隔了一纸的距离,竟如此令人着迷。生活的趣味就这样透过满纸色彩扑面而来,一个内心有趣的人才能调配出这样的画面吧。
小L,一个13岁的花季少女,闲静少言,喜画漫画人物,喜在文字里消遣时光。秋天黄灿灿的银杏挂满枝头时,她会一一小心拣选出自己中意的,写上深深浅浅的文字,送给她周围的朋友老师。平日里,会用少女粉、橘子黄、苹果绿、天空蓝、樱桃红一些彩纸折成各种形状,画上她眼中的友人师长的模样,配上情深情长的句子,腼腆羞涩的笑着,将纸递到你面前,真是一个蕙心兰质,极富有趣味的女孩。
有时候看着小L,我会忍不住想到那个叫芸娘的女子。
芸娘从小没了父亲,擅长女红,她的母亲小弟都要仰仗她来生存,其艰难可想而知。可即便如此,芸娘也没有让自己淹没在一地鸡毛里,在刺绣之暇,识文断字后,她会写下“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的句子,让那一缕菊香点亮暗淡的生计。她也会在夫家经济困窘之时,用自己的聪慧情思去发现生活的趣味。家中没有价值千金的名茶,那又如何?芸娘自有办法,她会在夏日荷花初开时,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放在花心,待第二日早晨取出,用天泉水冲泡,与夫君享用。
记得第一次在沈复的笔下读到关于芸娘的这个生活片段,只觉惊艳,满眼生光。世间竟有如此有趣雅致之人,在生活的泥泞里生生开出一朵莲花,老天待沈复真是恩宠有加。
一个有趣的人,总会想方设法让暗淡的生活发光发亮,总会把日常琐碎也活成诗和远方。
读闲书时,更是发现有趣之人比比皆是,让人看罢忍不住大呼过瘾。虽然网上曾一度热传“好看的皮囊千千万万,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这样的金句,可我是幸运的那一个,在书里,邂逅了那么多有趣的人。
正值五六月,读到陶潜的“五六月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瞧,一个有趣味的人,即便是在五六月里偶遇了一场凉风,也能满足的不讲任何条件。
久居城市,感觉厌烦者不在少数,人人喊着逃离喧嚣,归隐山林,可喊归喊,真正能忍受蚊虫与寂寞者,寥寥无几。
一个叫陈仲醇的人也住在山里,有客人好奇,问他山中什么景最奇,他说“雨后露前,花朝月夜”,客人又问,什么事最奇,他说“钓同鶴守,果遣猿收”,尽得山中之趣。
其实,有趣的或许不是山里的生活,而是看到这些生活背后的那双眼睛,那颗心,那颗灵魂,才是最要紧的。
有了趣味,才会看到“春山淡冶如笑,夏山苍翠如滴,秋山明净如妆,冬山惨淡如睡”。山还是那座山,看的人变了,山也会变得趣味横生,妙不可言。
一个有趣的人想必也是可爱的。可爱的东坡居士到了岭南,热衷于找人聊天,识字不识字的,能聊不能聊的,他都不加选择。遇上不会聊的,便逼着对方讲个鬼的故事,若连鬼故事也不会讲,还可“汝妄言之,吾妄听之”。人,可爱到了极点,想来也必是有趣的。
人活一世,能遇到一些有趣的人,或与之同行,或与之神交,不枉此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