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写于2017年）

      冬天的天本来就晚得快，六点半天便已经是浑浑地深黑了。

　　这是一个星期五，住校的林牧打算回一趟家。正是高峰期，校门口拥拥塞塞地堵着许多的车，寒冷的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远方，一辆绿皮出租车在拥挤的车潮中微微跃现，车前亮着的“空车”的红光如救世主盛临一般那样耀眼。

林牧向着出租车招着手，出租便停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

　　“到哪？”

　　只见靠林牧一侧的窗玻璃被缓缓摇下，昏暗的车内司机头微侧着，嘴里刁着一根燃着的香烟，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一声粗犷蛮横地声音用带着本地方言的蹩脚的普通话说着。

　　“沿江西路蜩风小区。”林牧在窗外呼着气，说道，边说边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进了车内，林牧才发现后座已经坐了人，是一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

　　“正好，他们到火车站，顺路，把你捎过去。＂

司机一副自然而然的语气让林牧很生气，他向来讨厌出租车多拉客，乱拉客，火车站离他家还要绕一段路，很耗时间。

　　他很想骂一句，但平素的冷漠让他并没有骂出口。

　　“算28块吧，”林牧精明地说到，“平时打出租都只要这么多。＂

　　“哪只28？平时不堵车才是这个价，现在这么堵，要是打表计价，少说也得35！＂出租司机有些惊讶，随即又叹了口气：“得嘞，小子，今天算你走运，就算你28吧。＂

　　林牧倒又不想多语了，既然自己的利益有了保障，也就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

　　车内十分安静，只有后座的小情侣在不断地讲着些亲昵的小话。

　　“小伙子，你哪里人啊，不是本地的吧，看你一直讲普通话。”司机好似百无聊赖，想随便地找些话题，但看样子他并不是十分健谈的那种。

　　林牧是本地人，但他本就是个冷性子，不喜欢随意聊天，因此便没有应答司机。

　　“小伙子，看你也是个沉默的人，跟我一样，不爱讲话。”见林牧没有应答，司机便自顾自讲道：“我也是今天开心了，才讲讲话，今天我老婆生孩子，高兴，拉完这一单我就回家，总得在她身边陪陪不是？”

　　林牧觉得这话题很无聊，他不爱关心别人的事，于是不自然地摆出一副不耐烦地样子。

　　“唉，年轻人，还是年轻人啊。”司机见林牧的样子，笑着轻叹了口气，道“你到以后就知道了，朝五晚九的，还不是为了这一个家，生活嘛，总得寄托些什么……我像你这么大年纪，还是个不懂事的愣头青，天天就知道在社会上鬼混，哪有你们现在读书，这么好，这么文明……后来，有了个家，倒像是不一样了，天天有个人管着，也有了个饭碗，没以前那么浮躁了。”

　　说着说着，司机的脸上渐渐呈现出幸福的表情，连林牧都有些受感染了,礼貌性地向司机笑了一笑。

车子继续向前行进着，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掠过，可能是郊区的原因吧，亦或是在施工，路的两旁没有路灯，四周的景物突然转变得格外荒凉。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从不远处的耳畔响起，震得人有些惊吓。一旁的司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像是自言自语般解释道：“我的电话，老婆打来的。”随即便接通了电话。

　　“喂，春娇啊，怎么样？别着急，我马上就过来陪你啊……”之间司机用那带着极重乡音的方言说着——自然，林牧是听得懂的——说到一半，便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像是变了个脸色，司机的整个脸突然面如死灰了，“哦…嗯……什么？流产了？她人怎么样？还好吗？……什么？大人也抢救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医生呢？医生是干什么吃的？…好，我马上去……”

　　电话挂断了，随即，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整个车厢里只听见那对小情侣的窃窃私语。

　　司机的眼神一片深深地空洞，林牧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一贯作风，使他并没有安慰司机什么。

　　“亲爱的，我好像有点晕车——可能是车开得太快了吧。＂后座的女生用着略略发嗲的声音小声对她的男友讲到。

　　通过车内后视镜，林牧看见那女生娇滴滴地往男友的怀里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宝贝，没事的，我叫司机开慢点。”那女孩的男友是个极瘦的小伙子，看他脸型便知道，一股弱不禁风的样子，他转向前来向司机讲到：“师傅，可以开慢点吗？我女朋友不舒服。”

　　司机吮吸了一大口烟，再缓缓地从嘴巴里吐出云雾来，打开窗子，把吸完了的烟蒂随手一扔，寒冷的气流从窗外透进，夹杂着刺鼻的烟味，叫人好不难受。

　　他好像并没有听到那小伙子的声音，只是木木地向前开着车。

　　那小伙子又重复了几遍，仍是没有应答。于是便忍不住小声骂了起来“擦，耳朵聋了是不？还赚不赚钱啊？”

　　突然，车内一阵颠簸，司机突然来了个急刹车，惯性原因使小伙子的头磕上前座了一下。

　　“下车”司机用十分凶狠的语气说到，像是带着某种命令的意味。

　　“凶什么凶啊？你还有理了不是？不就是骂了你几句吗，用得着这么急眼吗？把我撞地痛死了。”小伙子一边抚摸着自己受伤的额头，一边说道。

　　林牧知道司机要他们下车的理由，也知道司机要着急赶去医院，可开到这人少的路，撂下他们，难再打车，这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林牧是绝对不会做的，所以，他只管让小伙子说下去。

　　“下车，我有急事。”司机像是注意到自己语气的不对，稍稍软下口气说到。

　　“在有急事也得把客人送完吧，又不是不给你钱。”那一对小情侣中的女生说到，娇滴滴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轻蔑的意味。

　　“我现在状态不好，让我调整一下，调整一下再送你们好吧？”司机一脸疲态，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轻声说到。

　　“不行，我们要赶去火车站，八点的火车，根本来不及！”那小伙子像是发了火一般，十分不耐烦：“你这赖着算是什么？耽误我们时间，本来我们打车就是节约时间的，碰上你这么个没有责任心的司机，真是倒了霉了！”

　　“我知道你有急事，但我们都有急事，我们也着急回家。”林牧本不想掺和这些事的，但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林牧不免要加入说一说。

　　“行，我送你们过去好吧，现在就送，都送到，不收钱，行吧。”漆黑的夜色遮挡住了司机的表情，只听到长叹一声，油门再次发动了。

　　三位乘客心满意足。

　　出租车在黑夜中穿梭，像极了鬼魅的影子……

　　第二天，晨起工作的汽车司机们都在收音机中听到这样一则惨烈的消息：昨天夜里一辆绿皮出租车与大货车相撞，出租车上四人无一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