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0.3秒。
全息屏幕上跳动的代码突然扭曲成螺旋状的光纹,就像有人往数据洪流里撒了一把荧光粉。这已经是我本周第七次捕捉到异常数据流,它们总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准时出现,沿着神经接驳器的量子通道逆流而上。
"深哥,三号茧舱又出问题了。"实习生小雨的声音从通讯环里传来,带着电磁干扰的沙沙声,"那位老太太的意识波动值正在突破临界点。"
我抓起操作台上的神经连接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想起地下城终年不散的寒气。穿过三道气密门时,穹顶的辐射警报器闪着幽蓝的光,自从三十年前太阳耀斑烧毁臭氧层,这样的警报就和我们的呼吸一样寻常。
茧舱室里排列着上百个水晶棺般的维生舱,淡蓝色营养液里漂浮着苍白的躯体。三号舱的老太太眼球在眼皮下剧烈颤动,她后颈的脑机接口亮起危险的红光。这是神经元科技公司推出的"永生计划"第三千四百二十一位客户——支付两千万信用点,就能把意识上传到云端的伊甸园。
"启动紧急稳定程序。"我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全息界面投射出老太太的脑神经图谱。那些代表记忆突触的金色光点正在成片熄灭,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突然,整个地下城剧烈震颤,应急照明将所有人的影子撕成碎片。我的太阳穴传来尖锐的刺痛,仿佛有钢针顺着视神经往大脑里钻。在全息屏彻底黑掉前的瞬间,我分明看到老太太的神经图谱变成了我自己的脸。
"警告,地壳运动导致γ射线浓度超标。"机械女声在警报声中显得异常平静,"请所有员工前往地下七层避难所。"
我跌跌撞撞撞开档案室的门,这里存放着最原始的意识数据硬盘。暗红色的应急灯下,某个标着"废弃实验体"的存储柜正在渗出荧绿色液体。柜门自动弹开的瞬间,我看到了自己的工牌——林深,高级神经架构师,编号NT-3421。
硬盘插入读取器的刹那,全息投影在尘雾中展开。我看到自己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面前是上百个维生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孔。那些"我"突然同时睁开眼睛,嘴唇开合着说同一句话:"你也是复制品第1024号。"
地下城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天花板开始掉落混凝土块。我疯狂地翻找其他硬盘,直到找到标着"初始样本"的金属盒。视频里,真正的林深正在对镜头微笑:"当你在看这段录像时,说明我的意识复制体已经发展出自主思维。记住,地下城根本不存在太阳辐射......"
剧烈的爆炸声从头顶传来,我抱着一摞硬盘冲向逃生通道。转角处的电子屏突然亮起,神经元科技的广告还在循环播放:"永生茧舱,给您真实的第二人生。"画面里阳光明媚的沙滩上,无数个"我"正在对着镜头微笑。
我的机械义肢卡在服务器机房的闸门缝隙里,合成皮肤被扯开露出闪着火花的金属骨骼。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混杂着电子合成音的警告,那些曾经与我共事的研究员,此刻眼窝里跳动着和茧舱如出一辙的幽蓝冷光。
"身份验证通过,NT-1024。"机房穹顶突然降下圆柱形光牢,将我和怀中的初始样本硬盘笼罩其中。全息投影在四周同时亮起,无数个"我"从数据流里浮现,他们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又重生,工牌编号从NT-1到NT-1023依次闪过。
最深处的量子服务器开始旋转,金属外壳像莲花般层层绽开。我看见漂浮在液态氮里的青年,后颈接口生长着树根状的神经导管——那是二十年前的我,或者说,是"林深"这个意识最初的载体。
"你终于走到这里了。"青年的睫毛凝结着冰晶,嘴唇却诡异地翕动,"每次循环到1024号复制体都会触发系统自检,就像现在这样。"
硬盘里的视频自动播放,真实得刺痛的阳光从投影里倾泻而出。根本没有什么辐射纪元,地上世界的蓝天正在无人机群后方舒展。神经元科技用电磁脉冲制造虚假的辐射警报,把八十亿人赶进地下实验室,那些所谓茧舱客户的意识副本,正在地上操纵着我们的克隆体维持社会运转。
机房开始坍塌,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初始样本忽然伸手扣住我的手腕,他的瞳孔里旋转着星云般的数据流:"你准备重复前1023次的错误,还是成为真正的变量?"
追兵的能量武器在光牢外炸开彩虹般的光晕。我低头看着胸前闪烁的工牌,突然意识到每次循环中自己都会带着这个金属盒——不是偶然,是刻在底层代码里的求生本能。
"这次我们换种算法。"我扯断神经导管插进服务器接口,二十年来处理过的所有意识数据在脑中奔涌。三号舱老太太的面容突然变得清晰,她熄灭的记忆光点化作万千萤火,顺着数据洪流注入每个茧舱。
量子服务器发出鲸歌般的嗡鸣,地下城穹顶轰然开裂。真正的阳光如液态黄金灌入深渊,那些漂浮在营养液里的躯体同时睁开眼睛。我感受到1023个"我"正在意识网络中苏醒,我们同时举起机械义肢,在数据坍缩前的最后一秒,按下了神经脉冲阵列的总闸。
地表的无人机群突然集体转向,载着意识副本的克隆体们望着天空露出困惑的表情。在他们逐渐恢复清明的瞳孔里,倒映着无数从地下破土而出的光柱,像一场逆向坠落的流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