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荡漾着船外的水波,楼栏间挂着的各色彩灯,照的熠熠生辉。
练曦本无意买醉,只是近来却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虽白日装傻充愣,此刻却是有意借故发泄,一时间竟有些止不住。
“北漠练曦~~~,你敢再闹?!”
楼船里的欢笑声热闹的紧,可是这一声不温不浅的声音却让四周瞬的静了下来。
小郡主的手顿在半空,愣愣的抬头,看到站在那里一袭雪衫,姿态清然,绝世倾城的男子时,脑袋晕的紧,努力的眨着眼睛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影。
“於辛……我好想看到瑾月了!”
呼着一嘴的酒气,身子摇摇欲坠的走过去,一身公子装扮却尽显女儿娇态,看的瑾月心头一动,一个跃身便下了楼站在那里,声音冷冽:
“你又在胡闹什么?”
倒是第一次见公子这般口吻的说话,於辛先是惊诧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公子,又担心公子见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此刻却是饶有兴趣的静候一旁。
“……没有,没有胡闹。”
那前一秒还肆意张扬的女子,此刻却像是认错的孩子,半点不敢放肆,喏喏的抬眸就看到站在那里的晋王,眯着醉意泛滥的眼睛,神智不甚清醒:
“嗯…….晋王怎么也在这里?你们一起的么……”
这样的醉态,却不失娇羞可人。
楼上的廖雪舞已然认出了下面胡闹的人,率先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古往今来,这还是她见过的最大胆的女子了。
“喔~~,公主和侯爷也在…….”
练曦闻声继续嘀咕着望过来,样子傻得蠢,晋王视线收回,扫过去,才注意到那边神采出众的两人。
绝对没有想到这辈子会有这样的一幕!!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这一生中会有很多朋友,也会有很多敌人,而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人也不少,比如现在,彼此身份来尴尬的几个人竟然能聚在一场,共处一室,当真稀奇。
眼睛齐齐的看向坐在那里的酒醉刚醒的女子,还是那一身淡蓝男装,只是那漫天的青丝已然放了下来,落在两肩,腕上的红色丝巾如她本人一般张扬、耀眼。
“小郡主刚才是在作甚?“廖雪舞看着她,带着几分打趣,众人温静不语,洗耳恭听,一旁的於辛却只是低下头,避开自家公子的目光。
“……我喝酒啊,酒很好喝……”女子打着马虎眼,伸手就要端酒杯,眼睛扫到一旁温润疏默的瑾月,忍了忍,又暗暗放下。
“喔,那楼下那位公子定然还不知自己的宝贝被偷了吧?!”廖雪舞逗着她玩。
果然,话一落女子就辩驳的站了起来,披散的丝发一荡,翻了桌案的酒杯,目光对着瑾月解释:
“…….我是拿东西跟他换的,不是偷!!”
晋王斜眼一眯,刚才女子的举动在座之人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原本沉闷的心情因为女子的无意闯入似乎有些松懈下来,挑眉道:“那你是用何物来换那绝世仅有的琉璃珠啊?”
早先就听莫逍遥抱怨过她要寻什么珠子,虽不过一瞬的闪眼,他也认出来了。
“他心仪之人的定情玉佩!”
女子声音清脆,得意昂扬的娓娓道来:“我知晓他喜欢一家闺秀,却不敢表白,便给他牵了红线,免得女子苦等,徒增伤心。”她眉宇飞扬,面色生光,却是美得动人,挑眉一笑道:“如此情意可抵得了这件死物?!”
众人微愕,女子向来歪理,可是却也堵得他们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起来有人是……..做足了准备!”
廖雪舞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女子,打趣的总结一晚的闹剧。
…….
这里的几人虽非富即贵,地位显赫,却都是带着负担与责任而活,从来是半点不由人,难得今夜竟能这般聚在一起,摒弃所有芥蒂,同室而坐,举杯共饮,分开时已是月色中天,黎明将近。
看着那两男一女远去的背影,廖晗城驻足在那里,半晌没有反应。
一个一国晋王,一个顽劣郡主,一个翩然公子,他虽不知内情,却也知晓他们之间必然有什么,只是此时却也无心计较太多,于风瑾月他虽不知底细,却惜之其才,敬之为友,半年前的南国相救相遇,他早已觉悟;于陌祁缙,两国相邻,称为盟友亦无不可;于北漠练曦……..
“哥哥~~”
廖雪舞疑惑的抬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怎么了?”
“哥哥觉得那北漠练曦如何?”廖雪舞突然开口问道。
廖晗城眸光一瞠,带着几分深意。不答反问:“你以为如何?”
“看起来胡闹的紧。”女子轻笑着,满脸趣味。
廖晗城却对自家妹子这般没有眼力劲表示无力,声音幽幽,摇头道:“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以人中贤者为王,仁者为贵,智者为富,德者为胜!你以为能说出这番话的能果真只会胡闹?!”
这是第一次交谈时,北漠练曦跟他说的话,虽然后来被她打马虎混过去,如今看来是他大意了,“她看起来胡作非为,顽劣不堪,却常常出人意表!”
廖晗城道:“好比那一日的比箭,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会相信一个玩世不恭的小郡主箭法会如此精妙,尤其是那最后一箭,无论是箭术还是计谋,都称得上一流,你练箭多年,可有把握能做到如此精准?!”
想起那一日射箭时的情景,廖雪舞心有余悸:
“那…….她是故意装的?!”
“胡闹是天性使然,“廖晗城抬手拍了拍廖雪舞的肩,淡淡道,“掩饰锋芒却是……..蕙质兰心。”
………
五月的天气,很少会有这样一场暴雨,距离莫逍遥离开后三天,练曦突然被晋王禁足,出门都有侍从跟在身边。
----你太过胡闹,在回北漠之前他们会一直跟着你。
在她表示反抗之后,晋王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就再没有出现过。练曦百无聊赖,外面暴雨纷然,转念还是决定去找瑾月。
分明是五月初景,桃花还未谢尽,却有人不合时宜的画着秋菊。
於辛在一旁陪侍着,眼睛总是不自觉地打量着风瑾月,公子是流水一样疏默淡薄的性子,随遇而安,很少会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可今日他却已经画了夏荷,秋菊,冬梅…….十几幅画,明显的不在状态。
“公子是有什么心事吗?”
良久,在风瑾月的笔触再次被卡住时,於辛忍不住开口。
心事?
男子微冷的抬眸,眼底却是一片沉寂,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由得怔愕,他何时竟会因为旁的事情而这般躁动不安。
---你若对练曦有心,这般不上不下又是何故,皇兄对练曦的心思,对练家的心思我不信二哥你猜不到…….可曾想过其中到底有多少牵扯?
---你与皇兄,与我两次交锋,练曦都夹杂其中,皇兄是怎样疑心之人,他能纵容练曦胡来,可总要拿旁人开刀。
这是那晚在楼船上与晋王的谈话,虽含而不露,可他总觉得晋王似乎要传达着什么,旁人?与练曦有关的旁人,会是谁?
难道是…….
瑾月骤然一惊,若恍然大悟般抬眸,便只见当夜被他派去打听消息的凌崖蓦地冲了进来,神色紧张,两两对视了好久,才艰难的开口:
“公子......”
“练将军府……没了!”
瑾月眸子一瞠,一旁的於辛手势一顿,险些摔了杯子。
“北漠传来消息,晋王的人揭发练大将军勾结外邦,意图反叛,全族入狱,连莫家都没有逃过!”
凌崖一字一顿,一纸诏令早已传遍了北漠,只因他们身处北临城,消息闭塞,竟然连这等骇人听闻的消息都后知后觉。
“她人呢?”瑾月面色一冷,下意识的转脸问於辛。
於辛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瑾月口中的她是谁,有些语无伦次道:“小郡主说……这几日晋王不让她出门…….”
於辛的话蓦地顿住,闪烁的眸光看到突然出现在凌崖身后的那抹身影人。
众人抬眸看向还站在门边,笑容突然僵住的女子。
“…….凌崖,你说什么?”练曦微弱的声音,低不可闻却咬字清晰。
“小郡主……”
“你说什么!“练曦猛地上前大吼起来,声色泠然的魄势让於辛身子一僵。
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眸子暗暗的沉下去,下一秒练曦面色一僵,眼睛里还是不敢相信的神采,一口血猛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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