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女人》

                          (一)

      昨晚赶了一夜的稿子,凌晨四点多睡下。大清早,一如既往的被对面工地施工的声音吵醒。

      我蜷在床上依旧以各种姿势做着无效的抗拒,在翻腾了近十分钟之后,摇晃着下床,光脚在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来自十月的寒气立刻通过脚趾的皮肤传递至身体的每一处器官,打个寒颤,立刻清醒了很多,屐着拖鞋向卫生间的方向移动。烦躁的思维从空中牵着我如提线木偶般还未清醒的身体,走过床尾的时候我顺手按了广播的开关,一溜烟躲进厕所坐在马桶上。广播里的主持人用标准的普通话播报早间新闻,我脑袋空白的发呆,看着年久失修的水管一滴一滴的漏水,水管下面的盆子接的满满的溢出来。那个时候,时间好像和我没多大关系。

      在感觉到小腿苏条条的时候,我才发觉坐了好久,便起身,伸个懒腰,准备洗脸。

      站在镜子前,我开始端详起这张脸,厚重的黑眼圈托着一双充满淡淡血丝的眼睛,无精打采的眼神,和眼骨上糙杂的眉毛,暗黄干燥的皮肤,和嘴唇上挣起的皮,还有一头蓬乱枯黄的发。

       长时间的熬夜让我看起来像个吸大烟的流浪者。

       其实我只抽香烟,女士香烟。

       今天是个星期天,既然醒来,我就准备出去买点东西来存着,说不定能遇上超市打折促销,这样还能省上一笔。

       走到窗前,关上窗户,外面是个大晴天,但还是很冷。工地边上的几棵白杨都已经褪去了苍然蓊郁的颜色,秋的痕迹慢慢爬上了树梢,和叶子的尾部。

       外面的机器声音依旧,尘土依旧。

       我转过身,越过还有丝丝温暖的被窝,开始洗漱。

       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打在脸上的时候觉得透心多了。揉一揉杂乱的头发,撩起桃木梳子狠劲的梳理,头发经常不打理,发梢处枯黄开叉的很多,且缠在一起不能理顺,好不容易梳理顺当时,梳子上也已缠满絮絮的长发,索性就让它披散着,我想起阿布说的那句话:

      永远不要束缚你的思维,也一样不要束缚你的长发。

      对着镜子用力挤出一个笑容,还不错,不至于僵掉。

      我这样长年累月的待着,没有欣喜,没有悲伤,没有微笑,也没有哭泣。每天下来只重复两种感觉,饿了。撑了。

      不记得是哪位外国伟人说,人类的问题总结起来就两个,一个是吃不饱饿出来的问题;一个是吃饱了撑出来的问题。这句话是我上小学时从我爷爷的一本很厚的书上看来的,那书叫什么我忘记了,那人是谁我也忘记了,总之一本书下来,我只记得这一句,只这一句当时觉得有意思,久而累之便越发深信不疑。

      拿出去年那个男生送我的口红,已经断掉一截,对着镜子抹了抹,还算鲜艳。

      我不化妆,但喜欢抹口红,深红的那种,这让我觉得还有活着的颜色。

      临走前关掉收音机,从抽屉找出商场送的布袋子,拿了挂在门口衣架上的披肩,裹着出门了。

      我叫姜静。住在一幢筒子楼里,三层,307房间。

      这是以前一个面粉厂的员工宿舍,后来厂子倒闭了,这幢楼就租给附近工地的工人,住的人不多,偶尔会在晚上的楼道里碰见用煤气灶炒菜的女人。

      他们晚上睡了的时候,我才开始醒来。

      而白天,几乎就只有我会在这楼里出现。

      楼道漆黑的一片,堆满杂物,从我来这里就一直放着。声控灯几乎没有亮过,至少,我是没有见过的。

      锁了门,我听见二楼有人上来。便探着脑袋向前走去,拐角处,一个女人,两只手拎着银白色的旅行箱,每上一个台阶,便用大腿把箱子往上垫。我急忙上前去帮她,她倒往后退了一步,踉跄着靠在了墙上,又马上点着头对我道谢。我看她头发虽然梳理的整齐,却也和我的一样干枯,发梢生出些许的分叉来,刘海遮住的左边眼睛,明显是被人用拳头捶的青肿,眼皮胀的很薄,有淡淡的红色的血迹隐隐的藏在皮肤下。我愣了一下,她迅速的低下头拽着箱子又往上走,我即刻回过神,帮她抬到三楼,上了三楼,便松了手,没容得她说话便径直下楼去。

     又是在拐角处,我抬头看了一眼,她应该是刚从看着我的背影中移开了目光,我已经看不清她脸上的伤,漆黑的楼道,她掏出手机借着屏幕淡黄的光查看门牌,三楼楼梯口左拐第一间,305,和我斜对面。她停下来,对着钥匙孔,开门。

     她很怯生,手提箱是属于质量较好的那种,只是貌似年岁有点久了,老款式,箱体上也有长期摩擦的一些伤疤,帮她拎箱子时看到她的手很粗糙,食指的地方像是冻疮留下的疤痕。黑色的风衣领上有一只闪亮的别针,鞋子却是地摊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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