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二舅

清明节从老家回来的母亲给我们说起一件事。她说,你二舅可笑啵?那天他称了几斤排骨和猪肉回来,一个人坐在房里忽然哭了起来。你舅娘很奇怪,就问他哭什么。二舅说,他想起了你外婆,小时候家里的日子太艰难,想吃顿肉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啊,老一辈人真的太可怜了!与他们相比,现在的人不知道幸福了多少倍。

母亲说,她听舅娘聊起这事,她的眼泪也忍不住要流出来了。对于二舅的感受,她一定是感同身受了。其实虽然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可对于那段生活,我又何尝没有印象呢?

小时候,每年春节我们一家人都要千里迢迢地赶回老家去。日子虽然清贫,但外婆总要准备一桌可口的饭菜迎接我们的到来。外婆是勤劳的,她伛偻着腰身,拖着细脚伶仃的一双小脚,总在不停地忙碌。外婆是慈爱的,她温言软语,脸上笑吟吟的,从不打骂孩子们。外婆是节俭的,生活朴素,吃剩的饭菜从来舍不得丢弃,哪怕一粒粮食也舍不得浪费。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物资的匮乏,家里要包顿饺子吃顿肉,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那个年代留给二舅最深刻的印象大约就是饥饿吧!他是个性情中人,而今外公外婆早已去世,可是只要一想起那段凄苦的生活,二舅总免不了泪湿青衫。

二舅那时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我小时候就曾经常看到他手不释卷地温习功课。同龄人只想考一所中专,二舅志向很高,他要考大专。可是造化弄人,那一年高考他以两分之差与大专无缘。家里人都替他感到惋惜,如果报考中专,他自然就考上了。由此,他一生的命运注定充满了坎坷。

二舅后来干过民办教师,当过三轮车夫,搞过蚯蚓养殖,捕过黄鳝鱼虾,当过菜农,做过工人,他后来还当了棉农,举家远赴新疆,在那儿种植过几年棉花。这些经历让二舅尝遍了生活的酸甜苦辣,也磨练了他百折不挠的坚强意志。他努力地改变了生活,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抚今追昔,二舅自然感触良多。在他流下泪水的那一刻,我可以想见他的心中是怎样的心潮澎湃。他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当年高考失利他没有流泪;在城市里受尽他人白眼,车钱被抢他没有流泪;生活的重荷让他尽显苍老和疲惫,面对生活的磨难他没有流泪。然而今天,面对几斤猪肉,他却流下了热泪。他分明是在告诫自己不要忘本呀。他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体恤他们在那个峥嵘岁月里的不易。而今,在物欲横流的经济社会,又有几人拥有这样的情怀呢?

母亲讲述二舅的这件糗事,我却感到二舅的哭泣并不可笑,反而觉得他有几分可爱,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这件事激励着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做一个感恩的人,做一个永不忘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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