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有四个工人来施工,穿着皱巴灰暗不合体的衣服,进门把一堆工具塞在过道时,欧素梅的心顿时像揉碎的纸,怎么也摸不平似的。
从女儿说装水暖开始,欧素梅就开始琢磨准备什么?家里弄的一团糟怎么办?那些工人该如何款待?
尽管女儿说什么都不用管,坐着看电视好了,工人们都很麻利专业。越说什么都不管,欧素梅越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起码要烧壶开水给工人们喝。对了,要烧水!
外面环卫工扫地,环卫车托垃圾的声音打断了欧素梅的思绪。尽管头昏脑胀,欧素梅还是起床了,如果再睡下去,她担心八点半工人们来时,她起不来。其实也只有四点,外面还是浅黑。
好在施工进度很快很顺利,工人们确实手脚麻利,不到一天功夫家里都安装完毕,而且顺便把卫生也做了。
欧素梅除了给他们一次性的水杯里添茶,时不时叫他们休息喝茶外,什么也没干。但还是累,累的心慌气短。嘴里也念叨着好累好累!去过医院的,都是老年病,动脉硬化,三高,肝肺都有不同程度问题。慢慢养慢慢调理,不能热不能凉。
所以女儿把家里装空调装暖气,就是为了欧素梅的身体。起初欧素梅是不同意的,街坊邻居都没装,再说武汉这些年也没怎么下雪。女婿说毛豆怕冷,欧素梅没有说话算默认了。恒温算是解决了,慢慢来却要了欧素梅的命。
她想拿块抹布或者拖把,把身体里腐烂变质多余的肉都抹去,用水把堵塞的血管都冲顺畅。而不是整天胸闷气短,做个饭狠不得歇息四五趟。卫生两三天才做一回。放在以前风风火火,一天狠不得做几次卫生,家里永远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女儿在同济找了最好的教授,开进口药。但是陈旧腐朽的身体还是一日一日衰退了下来。
欧素梅在女儿三岁就离异,一个人带着女儿,还要在幼儿园上班。80年代武汉幼儿园还类似于托儿所,随便看管,小伢不哭就行了。洗衣服,吃饭都在幼儿园解决了。但是女儿琴棋书画英语奥数各种培优一个没少。虽然苦,但是也熬过来了。女儿长大也懂事孝顺。在电视台当主持人,收入丰厚,衣食无忧。在亲朋友好友面前为欧素梅长了不少脸。所以平时,欧素梅看起来是个强势又利害的女人。一来强势是现实生活所迫,二来也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利用强势来掩饰内心的自卑与落寞。
在欧素梅很羡慕黄桂枝的一个早上,后面的日子就像裂开的缝隙,冬风一吹皮开肉裂,黄桂枝早上练习瑜伽,黄桂枝晚上跳广场舞,黄桂枝春天游东湖看樱花,夏天市图书馆看书练习书法,秋天很短也能去湿地公园看菊展,去园博园游览亭,冬天走在落满梧桐树叶的大学校园里。
欧素梅呢?拉扯完女儿带外孙。武汉就是这么个情况,家家带外孙,天经地义。那些年轻的奶奶,跳完广场舞跳国标,国内游玩国外游!微博微信一个不落下,拿着退休金,过着生机勃勃的日子。从前,欧素梅说鬼武汉是个母逼风俗,每屋的都家家带外孙。是有点那么得瑟又沾沾自喜的味道。累老娘也乐意效劳心情。连女儿说请保姆也被骂回去几次。你恩妈个鬼,瞎花那个冤枉钱搞母斯,未必老娘带不好你的伢,你又是母样长大的。
现在不同了,年轻的逞强彻底拖垮了并不强壮的身体。后悔不后悔的,都已经没有用。欧素梅决定往后的日子由着自己,宠爱自己。宠爱这个词还是跟黄桂枝学习的,当时听着实在别扭。嘴上骂嗯妈的黄桂枝一把年纪,不晓得几会疯,冒得家家的一点型。心里却翻起嫉妒羡慕的浪花,这浪花让欧素梅无法平静。
此刻,欧素梅一个人在家,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点出黄桂枝的微信图像,语音说,伙计,明天早上克哪里跳舞,莫忘记喊我一声。她要打扮的美美的去赴约!不为别的,就为以后的日子,好好宠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