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后院,林景知都没完全反应过来,思绪还停留在刚刚那一幕上。
“何女士,刚才……”夏雪知道林景知不方便询问,所以主动开了口。
“那位老先生就是谈大师吧,其实……姑姑和谈大师在四十多年前就相识了!”何超芩犹豫了一下,“你们都不是外人,恐怕这件事在圈子内也瞒不住了,谈大师是姑姑从前的爱人,只是两人分手后已经四十年没见了!”
“什么?”林景知惊得下巴都掉了,“何姨……何姨不是终身未嫁吗?”
“那是外界的猜测,姑姑读书的时候有过一段恋情,也有过一段婚姻,很隐秘,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家族的认可,后来家世有变,她才回来帮助父亲重操家业!”何超芩叹了一声,“不过从那以后,姑姑的确再也没有婚恋过,直到现在还是孤独一人,无儿无女!我比姑姑小十多岁,常年在她身边,如女儿一般,却也很少听她讲述以前的故事,家人更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从不提及,所以我也只是知晓一点大概!”
“不好意思!”林景知歉意地说,“是我好奇心太重了,做小辈的本不该议论长辈的事情!”
“没事儿,我也替姑姑开心,有情人终成眷属!”何超芩叹了一声,然后错开了话题,“这位就是贝琼贝老先生吧!”
“对,老头子就是贝琼!”张爷爷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老的眼睛……可一路走来……难道那些都只是传闻?”
“传闻没错!”贝琼点点头,“我中了别人的暗算,这两盏灯的确是瞎了!”
“家父和我提起过您很多次,当年如果不是您带领一众义士挺身而出,即使我何家不会一败涂地,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兴旺!”
“言重了,千门之所以会出手,还是因为大局!”贝琼摆摆手,“那时正值冷战,国力太弱,百废待兴,夹在两个大国的夹缝里挣扎发展,不少内外实力想尽一切办法兴风作浪!当时正逢两地回归谈判的节骨眼,他们想搞乱局面、掏空两地,多方面施压,我们并不是要帮助你们何家,而是要尽一点绵薄之力报效国家,索性不辱使命,挫败了他们!”
“是啊,太平了将近二十年,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也算平和,只是这些人贼心不死,又想卷土重来,借机滋事!”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何琼问,“赌牌发放不是挺顺利的吗?”
“一年前,三张赌牌竞拍上倒也还算平稳,但是最近出现一个变故,那就是正副赌牌!”何超芩介绍说,“博彩业虽是吞金巨兽,但也是暴利,其间更有数不胜数的黑幕!回归后,澳府想把这个产业正规化、公开化和合法化,一分三就是为了打破垄断,提升竞争机制,带动周边产业的发展,繁荣这片土地!但是这种做法无疑也降低了利润,为了扩大市场占有率,三家拥有合法牌照的赌场手段尽出,就是想招揽更多的顾客,明争暗斗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这样一拆,势必会滋生出很多新的问题!”贝琼说。
“没错!”何超芩点点头,“伴随着市场均化,就是话语权和掌控权的降低,各方资本绞杀,滋生出很多非法行为!”
“内外勾结?”
“我们仔细查过,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绝对不能排除!像网络赌博、洗钱、诈欺、高利贷、庇护内地来的腐败官员等,如果没有内外勾结,恐怕很难衍生到现在的局面!”
“叠码仔!”贝琼一阵见血,说出三个字。
“叠码仔是什么?”夏雪悄声问。
“叠码仔是俗称,就是赌场的服务人员,所谓的客服经理!”林景知小声做着解释,“从地位上讲,他们几乎是最底层的工作人员,但对赌场、对澳门有着非常巨大的影响,从最新的统计来看,他们贡献着赌场四成的收入,更在缴纳政府的税金里贡献了差不多七成!”
“七成!”夏雪差点惊呼出口。
“这些无不是七窍玲珑、人脉通达的个人和团队,掌握着赌场客源,有九成的豪客都是他们从世界各地招揽来的!”林景知说,“通过各种手段、布局把豪客吸引过来以后,他们会提供一条龙服务,除了吃、住、行之外,还有各种娱乐项目,目的就是为了让客人把钱压到赌桌上,甚至客人输光了,他们还会牵线放贷!”
“还……能这么做?”夏雪的认知彻底被颠覆了,“那万一还不上怎么办?”
“还不上?”林景知冷笑了一声,“他们可不是随随便便放贷的,放给谁、放多少都是经过调查和评估的,既然敢借就有催缴的办法!”
“近两年,千门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何琼说,“他们设局引诱豪客来到赌场,手段复杂,姿态嚣张,干着打劫、放贷、洗钱和行贿的勾当,相比之下,我们的抽水反倒是九牛一毛了!到头来,他们吃肉,我们喝汤,这脏水却泼到了我们身上!”
“那……赌场就不能反制吗?”夏雪问。
“赌有赌规,各种玩法都是定死的,除了对规章制度进行调整,其它手段是不能用的!”何超芩解释说,“我在明敌在暗,无论如何,赌场都要顾及脸面,护着光明正大的名分,他们通过赌局赢光豪客的钱,或者送给别人钱,我们只能兑换筹码!”
“无论钱有多脏,只要在赌场走一圈,那就干净了,从有赌场开始,洗钱、行贿、打劫就在这里开始了!”贝琼解释了一句,继而问:“他们最近是不是有大动作?”
“嗯!”何超芩点点头,“发放三张赌牌的时候,他们没能占到便宜,但银宇两大股东分家,向政府申请把赌牌一拆为二,上个月获准了,主牌和副牌拥有相等的权利,因此让不少人有了新的想法!”
“就算拆分,何家的副牌也不会落到别人手里吧?”夏雪有些不解,她虽然对博彩业不了解,但对那位何家老爷子的赫赫威名如雷贯耳。
“不止如此,父亲准备把剩余的两张副牌一举拿下!”何超芩说,虽然语气波澜不惊,却带着十足的霸气。
“另一家同意吗?”贝琼问。
“还在谈,但无非就是价钱和股份的问题,但不知道谁把消息透露了出去,有人想插一脚!”
“谁能有这个实力?竞价拿下赌牌或许不难,但要站稳脚跟却不容易!”
“除了我们何家,还有三家公司,分别来自美国、东南亚和欧洲,这三家公司刚刚成立,其背后都站着一股势力,其中东南亚这一支就有‘屠龙刀’的影子!”
“哼,果然是他!”贝琼冷笑了一声,“关于屠珌,调查到多少?”
“此人相当神秘,但有线索证实,十几年前他退到幕后,与全世界很多博彩业大亨有着交集,为他们设局、培养赌术和千术高手,积极寻找各个赌场的漏洞,慢慢蚕食竞争对手,近些年比较大的千局都和他们有牵扯,据说,很多网络赌博诈骗网站也有他们的投资!”
“我能做什么?”贝琼问。
“暗地里有传闻,半年前屠珌的徒弟靳珷去了陪都,后来,却杳无音信了?”
“没错,有这事儿!”贝琼点点头。
“那烦请您替我们出手,引出屠龙刀!”
“何家经营赌场半个世纪,手底下赌王云集,而我却十几年没摸筹码了,万一……”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无论输赢,何家都将奉上一笔酬劳,这也是家父的意思!”何超芩说,“这次赌局由您全盘布置,我作您的助手!”
贝琼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说:”好,既然何老不嫌弃我这个瞎老头子,那我就答应了!“
“贝老,何姐,您两位先聊着,我去前院看看何姨,顺便安排一下晚饭!”林景知站起身,提出回避。
“这不好吧,怎么说我也是主人,怎么能麻烦林先生……”
“何姐,我们之间就不要客套了,以往去您那儿玩,您可是没少照顾我啊,今天就让小弟喧宾夺主一次!”
“那就麻烦林小弟了!”何琼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豆子,我们去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林景拉着豆子,和夏雪一起出了房门。
来到前院门口,林景知看到彦歆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石桌前,再往不远处看去,谈笑生和何婉瑜还在亭子里聊天。
“谈好了?”彦歆瞟了一眼,“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还费这么多口舌!”
“你又猜到了?”夏雪问。
“显而易见嘛,如果叶卿卿没和何家达成一致,何必让贝老头白跑一趟呢!”
“有道理!”夏雪点点头,其实她也猜到了,不然干嘛让她和林景知这两个局外人过来接洽呢,“我只是好奇这笔交易是什么,景知哥哥,你知道吗?”
“不知道!”林静耸耸肩,“所以才要回避行动细节,不过在我看来,无非就是何家进一步支持政府,而叶家为何家进入内地市场给予助力!”
当下澳门博彩业的营收大约在200亿澳元左右,几年内就会超越拉斯维加斯,然后将之远远抛在身后,甚至有人预测,营业额可能在未来的十年增长十倍。即使缴出九成的税收,这是一笔庞大的收入,不让人眼红都难,但与内地市场相比,这个数字却又不值一提。
何家,在半个世纪里投资了众多项目,不可能看不清未来的发展方向,也绝不会把自己锁死在港岛、澳门和沿海一带,内地广阔的市场以及发展潜力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何家已经慢了别人一步,绝不能再错过眼前的机遇。
“我们才加入世贸,底子还是太薄了,国家的资金只能去发展基本建设,通水、通电、通路,发展工业,拉动就业,未来的十年、二十年可能会决定中国在本世纪的角色定位!”林景知说,“哪儿都需要钱,但这笔投资将是一个天文数字,或许是世界历史上最大的一笔投资!政府只能做规划,做引导,剩下的就要靠国内外的龙头企业了,靠他们引进技术、引进人才,全面铺下去,全面拉动起来!”
“我明白了,难怪何老爷子不在乎这张赌牌!”夏雪眼前一亮,不由不佩服,“无论这场赌局能否获胜,何家已经赢了,至少可以稳住局面,再一次跳跃!”
“叶卿卿的算计恐怕更多!”彦歆说,“她向来都是一手抓钱袋子,一手抓小辫子,能挣一毛,绝不要八分!”
“什么意思?”夏雪问。
“能来赌场的绝不止富豪,还有无数的贪官,恐怕叶卿卿还想搂草打兔子,先把账本拿到手里,找机会把这些败类一网打尽!”彦歆笑嘻嘻地说,“记隔夜仇的女人,都挺可怕的!”
“嘿嘿!”林景知一笑,冲彦歆伸出一根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