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间,你便长大

  七月间,似乎是一年中最折腾的月份,阳光毒辣到了极致,天气也不再温柔,时而雷电交加,狂风暴雨。但我却独喜欢这样的月份,因为洒脱,颇有一股敢爱敢恨的劲儿,像是个生性活泼的大姑娘,让人不胜迷恋。

  我喜欢七月的风光,它分明的像黑白色的格子,不参杂任何一点杂乱的灰。正如我喜爱那些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大英雄一样,曾在儿时,当孩子们天真的开始谈论梦想时,我的梦想便是成为这样的人,如七月间的光景,阴晴风雨中便是整个酷夏。

  若人生生得如此干脆,或许成长便少了许多烦恼,历经一番风雨终此一生,也算是一件美事。可大多时候,我们所经历的岁月似乎都遮满了阴云,没有阳光的明媚,也没有酣畅淋漓的骤雨,更多的是踌躇,是不得已,是犹豫。

  七月中旬,正是热的紧的时候,连窗外漠北的沙丘上,也涌着滚浪。坐上回家的火车,即使望着泛黄的沙土地,心情也是好的,仿佛这沙土地上拔地而起了片片密林,我便是林中归家的鸟儿,心中在乎的早已不是沿途的风景,而是路尽头的归处。

  火车从烈日当空的灼热驶向夕阳薄暮的阴凉,混合着充满节奏的咔咔声,似乎是一阵阵旋律在我心里敲打着,旅途的疲惫让我感觉头脑有些昏沉,连视线也有些模糊了。火车走过漠北的黄沙,终于在跨过一条河后初见了茂密的树林,绿油油的杨树从岭子头一直绵延向远方,映衬在夕阳的柔光里,彰显着自己的生命力。

或许是自己从上大学起第一次便坐着火车出行的原因,后来参加工作,我也一如既往会选择这样的出行方式。我喜欢看车窗外的风景,一座山,一条河,一道桥,一抹夕阳,从眼前悄然划过;也喜欢车内的景色,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来自天南地北,却聚在一起,这本来便是绝妙的事。

当夕阳燃尽最后一抹霞光时,火车沿着余韵渐渐窜入了山区,如条蛇般游走。

没接到父亲的电话之前,我的心情是喜悦的,并且还参杂着些许激动,因为又能见到朋友们去聚一聚了,也能见到她,让我原本期待的心情又多了层温柔。

可是,生活就在哪儿,我也许是逃避太久了,才忘了它本来的样子。

父亲在电话里的话语充满着气愤,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无奈。他又一次数落了我这几年一事无成,荒废了时光,我也再一次冲他发了脾气,直到他声音缓和了一些。似乎这一次的“战争”又是我赢了,可当他向我诉说起妹妹的事时,我竟羞愧的说不出话来,隔着窗外的山影,我将泪水埋没在了黄昏的暗沉里,是苦味,深重的苦味。

父亲说,妹妹生了孩子后就回了老家,在网上贷款让人骗了六万元钱,妹妹给他打电话哭诉的第二天他便连夜赶回家了,东拼西凑的替她借了五万还上。虽然他没说几句话,似乎想要刻意把这件事叙述成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可我心里明白,他这一辈子好面子的人,为了借到那五万块钱,不知看了多少人脸色,又去求了多少人。而我呢,在几分钟前才正与他吵了一架。

父亲挂电话前又询问了我关于工作的情况,我本想说很累,可是似乎心底有什么东西刺痛着我,让我不得已撒了慌,说一切都好。临了时,他像往常一样,叮嘱我注意身体,只是句稀疏平常的话,却不知为何,让我感到哽咽,我强忍着泪水,也向他说了句:爸,你在那边注意安全,多注意身体。

父亲从没在我眼前哭过,哪怕我年少时家里生了任何变故,他也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可是挂电话之前,很久的一段静默中,我似乎听到了啜泣声,很微弱,却像是一把把刀子插在了我的胸口。

许是自己在外面漂泊了太久,早已忘记了生活的样子,又或许自始至终自己都不过是个孩子,想要追逐那遥远的梦想,想要做一个爱憎分明的人,都只不过是对现实的逃避罢了。

之前,我总以为我足够成熟,至少比起同龄人来说懂事。可是父亲的电话让我觉得,我只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小丑,毕业后的几年,没有赚到钱,也没有学到多少东西,似乎贪图了享受,浪费了时光。

我想,在父亲心里对我大概是失望的吧,他那最后坚持的一点点尊严也仿佛被我们兄妹击得粉碎。我总以为自己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也总以为自己是对的,每次父亲打电话过来,都没有心思去听他说话。可是妹妹的事,我又做了些什么,还是他顶在我们前面,像以前一样,替我们挡去风雨。

擦干眼泪后,我很想打电话把妹妹骂一顿,可是不知何时,自己也变得有些犹豫了,没有了以前的果断。在之前的很多年里,我几乎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妹妹,我突然意识到,作为这样的哥哥,又有何资格去责备她。很多时候,我都只顾了自己,眼中没有生活和家人,只有天真的幻想。

看着车窗外的山影一点点被夜色吞没,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了。我不知道成长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在那一刻,我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面对,充满勇气的面对。

我从微信上给妹妹转了五千元钱,虽然她嫁人了,可是她始终是我妹妹,这辈子都是。等到父母都不在了之后,我便是她的靠山,她的娘家人,因此,我要替她撑起脸面。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我也都还是她的哥哥,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了她,我也不会,这大概是血浓于水的真正含义吧。

接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车厢里的人相继睡去,耳边是火车咔嚓咔嚓的规律节奏,我会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开始编辑发给父亲的短信,一字一句,纵是我对父亲太大歉意弥补不了他对我所做的一切。

他老了,变得有些无力了。这使我感到后背生凉,无可名状的恐慌。每个人都想心中无扰的活着,可是谁又能轻易脱身呢?有些时候我们不得已要去欺骗父母,又不得已装作自己一切都好,让他们放心。

短信编写好的那一刻,我仿佛得到了某种释然,没有悲伤,没有欢喜,心里平静的像是一汪水,有一种力量在心底凝固。以前种种,似乎都成为了过眼烟云,此后,我不会再选择逃避。

父亲回的短信里只有短短的两句话:做的好,只要你能真正的成人,真正的长大,我也就不操心了。

看到短信的那一刻,我觉得泪水很甜。

火车无声无息的在夜色中穿行,我望着窗外,只能看到几点星光闪烁。

我突然意识到,有些事,只要面对,就并不是难事。人总是要这样,不断的历经劫难,才能变得成熟。

因为,归处亦是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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