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度条进展到一半时,我依然觉得黑木华活脱就是《红楼梦》里的迎春。感性的蒋勋曾用了与其他主配角相同的篇幅来说、最终惋惜一句“我对她没有印象,班里总有这样的孩子,没有个性,谁对她都只有淡淡的印象、实在可悲可怜”的女性,理性的欧丽娟只用了极少几章来描述她“被下人欺到头顶也只求不出大事”的女性。
她不美不丑,除了贴个“好人”签以外,没有人记得住她,说不出她任何爱好特点;
她对教师职业不至于喜欢到努力、也没有厌恶,学生不至欺负她却也并不尊重;
她没有朋友,一个愿意祝福她的婚礼的闺蜜都没有,但她又不是那种清高或不擅言辞的人,至少碰上了还能一起吃个饭聊会儿天;
她父母双全,却淡得仿佛不存在,他们对她好却不至于视若掌上明珠,他们的无视也不至于让她自甘堕落;
她有网上结识的丈夫,但无论恋爱还是新婚,都只是一个从可以称之为“相亲对象”的人、变成一个“未婚夫”、再变为“丈夫”,最后只一次电话里的争议就直接变成“前夫”,从来不是“恋”人,因为只有标签没有爱,他一次也没有看她。
这不奇怪,因为进度条到了一半,连上帝视角的我都不想看有着主角标签的她,她们,如果不是贴着“同学”、“同事”、“服务生”标签,我根本不会注意到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女性。
如果不是所有生活、社会关系的崩塌,她无家可归、无人可依、无工可做、无路可走,手足无措站在晨曦中痛哭,我会觉得到此之前、这女人的存在感淡得连风都能穿透而过。
但我想这样的类型大概极多,甚至说如果不去向内探究,在别人看来,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曾是这样的类型。给社会关系和家庭关系贴上标签,我们按套路行走,我们按世间人情规则来选择工作、对象、孩子的成长。我们觉得,新闻里,电视上,书上,身边......大家都这样过的一辈子,自己也得这样一辈子过下去......
直到某一天,现实崩于眼前,才发生一生实在太长了,我们对于自己和他人的了解还远不足以做好准备。
我们还没认识自己,就把自己交给了别人;
我们还没认识他人,就与他人展开了一段物理距离上的亲密关系;
我们还没想像怎么度过现在,就匆匆许下了未来;
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照单全收了他人提供的长长的人生必备表单......
原来成长不只存在于成长期,我们在用一生学会如何认识自己、了解别人、与人相处、享受现在、规划未来。若不如此,一生就实在显得太漫长,漫长得可以消磨一个人成为一个喘气的符号。
一生好长,度过这个好时光,就得学会跟自己相处、跟别人相处。
比起女主,掮客这个角色(出乎意料的)“无耻且衬职”,他可以一边拿女主婆婆的钱给女主做局、一边拿女主的钱假装调查她老公的出轨案,明着热心介绍女主(他明知会让她送死的)工作,暗里叫上殡仪馆员工来给女主们收尸。但纵使如此先拿钱、再谈事,我依然觉得这个人职责明确,只要不是被做局的对象、至少职责分明;又或者正因为拿钱办事,所以你对他没有超过所付金额的更多期待,也可以在所付金额的范畴内随时召唤服务。
但也因此,他把AV演员的遗产交予其母、并顺手赚了一笔巨额丧葬费之后,那一场赤裸相见,在他过往的巨额标价表外显得格外用心。他陪她喝一个瓶子里的酒,听她唠叨那不听话的女儿终于带着一张她已不认识的AV女优的脸死掉,他陪她一起的号啕让我不懂了。
那一刻,他把这段陪伴服务标成“看人送、不零售”,因她对他赤裸坦诚,他也回报她真心实意。
那一刻,他们已经算完“价钱”,终于可以谈“人情”了。
女主和女AV演员的姐妹淘,女AV演员葬礼上的同伴们(并未付钱、而是心甘情愿而来)、和跟女主一样拿钱组成临时的参加婚姻的虚拟家庭的父母姐妹兄弟五人,是三段实实在在温暖的情感段落。
第一段,来源于钱,收尾于情,估计每个女生都或多或少有过这样类似的情感吧。我们总对彼此说:“老了我们也要永远在一起哦,就算没有丈夫和孩子!”
第二段,从头到尾都是同事之间、不是出于情面、而是实在的相怜相知相惜的类似姐妹的情感。这场葬礼,没有死者的远近亲友来看死者这场戏,来的人都是为了死者、而不是围绕在死者关系网里的别人。
第三段,一开始大家就明白知道都是拿钱来而的,这让人想起OKADA多年前的电影《冬季运动会》,也因此反倒对彼此放心:你和我一样,都是收到婚姻掮客的钱而来,我们对外装成新人的亲戚演给新人的亲戚们看,我们之间就不必虚假客套了,我不对你有所期待,但也因此我可以安心的做自己,你也安心的做你自己,让我们坦诚以待。
这样,反而轻松。
虽然我并不欣赏一段一开始就以钱为代价的感情,倒不如一开始就说个明白。
今晚久违的梦见了被自己单方面绝交的两位前闺蜜,想起跟她们也曾约定“等我们老了......”的梦想。
我的绝交,是荆棘刺入锦缎,让她们从童年开始或者工作初年开始的友情直面现实已经无话可聊的冷酷。她们尚沉睡,我已没有耐心唤醒、于是跺着脚绝决而去、门撞上的巨响才惊起她们的梦境......
友情,堪比恋情之绵长。
不后悔绝交,但亏欠了她们一声好好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