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我们回到明梵，进门后看见的一楼大厅还是如同第一次走进时带给我的震撼——一种带给我心灵上的静穆感。要说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在夜晚走进来是室内的灯光更加地耀目以及大厅中央接待管理处的人员由早上的青年变为了一位老爷爷，而这个老爷爷我们还认识。

“孩子们，你们来啦。”爷爷笑眯眯地主动和我们打招呼。

“爷爷原来你是图书管理员啊，早上还是个大哥哥在着呢。”我说。

“那个是我的孙子，我值夜班。”老爷爷说。

“那会不会很辛苦啊。”我关心地问。

“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晚上几乎没什么人的。”老爷爷说完后递给我们一人一杯热牛奶，“喝吧，我刚煮热的。”

“谢谢爷爷。”我们说。

“孩子，你之前看到一半的书给你接着看吧。”爷爷又从接待台上拿出那本琥珀之前看的书递给琥珀。

“好的谢谢爷爷。”琥珀乖巧地接住。

我们又跟着琥珀坐到了沙发处，琥珀翻开书便安静地投入其中，我和小丸只能呆愣地喝着手中的热牛奶。

“小陶我们能干什么呢？”小丸问。

“确实，突然空闲下来后才察觉到我们能做些什么别的事呢？”我看着天花板思考着。以前的我平时在做什么呢？是沉浸在电子产品中吗？是在工作吗？我多久没有阅读了呢？又是多久没有写作了呢？我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呢？我突然发觉不仅我的身体已经迷失在其他星球中了而且我的灵魂也越发迷失了，我应该做什么呢？

“你们不看书吗？明梵这么大肯定有符合你们兴趣的一本，需要我帮你们找找吗？”老爷爷走到了我们沙发背后问。

“啊不是不想看，其实我们看不懂。”我不好意思地解释。

“原来是这样，真可惜啊。”老爷爷说。

“是啊，我也觉得很可惜。不过老爷爷您不忙吧，可以来和我们聊聊天吗？我对明梵有好多疑问呢。”我问。

“当然可以，一直以来我的夜晚都是不会说话的书陪我一起度过的，难得有人愿意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讲话了。”老爷爷开心地说并坐在了我们旁边那个单独的空沙发处。

“爷爷，这座城市里不是崇尚着知识吗，但我们今天来到这怎么感觉人意外得少呢？”我轻声问道。

“这个啊，在我小的时候还挺多人泡在明梵里看书的，不过现在已经很少人天天待在藏书馆里面了挑选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籍了，更多的人会选择直接问接待处的管理员，说出他们想要的某类书籍然后由管理员为他们推荐并指引明确的存放位置再借出。”老爷爷说。

“所以说现在大部分的人只有在要用到时才会想到来明梵是吗？”我问。

“是啊，你小小年纪还挺聪明，我一说你就懂。”老爷爷夸赞道。“经常有人怀揣着期待某样‘正确’而前来明梵中寻找答案，有人兴致勃勃前来，又败兴而归，或者找到了能支撑能解释他所怀揣着的问题后心满意足地离开；我观察着这些人，他们的表情，他们的心情，对于我来说这些经历并不比我看到一本好书带来的感受要弱，看见书籍之外为知识而苦的人也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

“爷爷你一直待在明梵里吗？”我问。

“是啊，我们家族是世世辈辈守护这座藏书馆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一起待在明梵里了，相较于我和父母相处的时间，书籍陪在我身边的时间要更多；长大一点后我又在白天里当着一位图书管理员，为人们提供搜书借书还书的业务；到了现在又在夜晚陪伴着明梵。可以说，我的一生都离不开明梵，因为我这一生的记忆中都有着明梵。我的快乐、忧虑、悲伤、痛苦、挣扎全部都一点点地融化进了这些时光中，融化进了这些时光中我所读到的一字一句里。”

“那爷爷你岂不是看过了明梵里的许多书，我很好奇如果人一辈子都在阅读的话能读多少本书呢？”我问。

“哈哈哈我最初阅读的时候也曾抱着这个好奇在读书，读完一本便记录下一笔，我想知道下我未来到底能读完多少本书；但渐渐地，虽然在我的记录页上有着清清楚楚的笔划，我能依靠它们来得知我至今为止读完了多少本书，但如果我想要回忆起去年读完的那本书写了些什么我却想不起来了，就连一些当时在我心里留下深刻印象、让我为之叫好的书籍，我对它们的感觉都随着时间消磨了。当时最让我感受到挫折的是，我的孙子问我一道数学题，他从小到大都认为爷爷爱读书，肯定什么都会，可那一天我却让他失望了，我对自己也很失望。难道我这一辈子都只是在读闲书吗，一些会随着时间一起消散的书。”老爷爷如此倾诉着，“有时我也会想，难道那些带着目的性来找书看书的人才是正确的吗？像我这种仅凭兴趣，泛泛地挑选着手边的图书来消磨时间的人最终得不到什么，书籍最终还是应该被定义为‘可获得的知识’这样比较好吗？”

“不是的。”琥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合上了手中的书籍静静地听着爷爷的倾述并用坚定的眼神看着爷爷。“虽然我现在说不出条理清晰的理由，但您认真想想，你真的什么都没有获得吗？”

老爷爷没有说话而是微笑着，“孩子你说的对，虽然刚刚那些是我曾经的迷茫，但我并不对那段时光而后悔。我成长于唾手可得的知识海洋里，我有在珍惜着每一段与书籍共处的时光，我以前曾总是坐在你那个位置上。”老爷爷指了下琥珀正坐着的位置，“有时是灿烂的晴天，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我脚前的地板上，那样灿烂的光使得室内的灯都黯然失色；不过我更喜欢下雨天，明梵外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窗户上，而我能躲在明梵里静静地读着一本我选择的书籍——不论是觉得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得看完才能决定，认真地读完我选择的书籍也是我的一个原则。不论如何，我手中总是有一本待读的书，在我静下心读着一本我想读的书时，我总会有一种感觉，感觉我的出生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

这就是我想找到的纯粹，也是我认为玛嘉会喜欢的纯粹的知识追求者，因为在那一刻我的灵魂仿佛也被触动了。

“爷爷——”我和琥珀同时说道。

“怎么了孩子们一个一个来。”爷爷说。

“小陶你先问吧。”琥珀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爷爷你知道玛嘉吗？”我问。

“知道啊，她可是我们城市的传说啊。在我小时候曾经有段潮流是寻找玛嘉呢，我也曾想象过未来的某天她会找上我，可是至今为止这依然只是我的一个梦。”爷爷说完后看到我有些失望的脸又问道：“你想找她吗？找她想做什么，祈求知识？”

“嗯，算是吧。”祈求这个世界继续运转下去的知识也算知识吧，我心想。

“那你与其盯着明梵里浩如烟海的书籍们去找一个可以说还没被证实的书灵，不如在现实中多多尝试，没准答案就被试出来了，知识并不全然活在书里，更在生活外。”爷爷似是苦口婆心地劝导我，这让我有些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我感动地说：“好的爷爷，我会尝试的。那琥珀你刚刚想问什么？”

“我先不问了。”琥珀说。

“？为什么，难道说我刚刚问的也间接解答了你的问题吗？”我问。

“嗯，如果我还是没想明白我会再来问的。”琥珀说。

“好啊，随时欢迎你们来。”爷爷笑道。

“爷爷，晚上好。”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我们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声源方向。

“卜赛啊你来了，我煮了热牛奶，你带一杯上去吧。”爷爷熟捻地回应着。

“好的谢谢爷爷。”卜赛回答。

我和小丸面面相觑，等卜赛端着一杯牛奶进电梯后小丸迫不及待地问道：“爷爷你和他很熟吗？”

“卜赛啊，他是个很用工的孩子，经常一整个晚上都待在这里，说是查资料，我经常看到他早上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所以我心疼他说可以给他同时借几本回家，但他说不用因为待在明梵里更方便。”爷爷说。

“真努力啊，他读的学校学业很重吗？”我问。

“那确实是个很好的学校，不过明梵玛嘉里没有不重视学生学业的学校，追求知识已经成为了我们的社会准则。”爷爷说。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进入了梦乡。第二天睁开眼时看见了陌生又华丽的天花板我才意识到昨晚的我不知何时睡着了，但睡得很好，奇妙的是我已经习惯于接受每天醒来后迎接的是不同的天花板和周围的环境，有一种在拆礼物的惊喜和新鲜感。

小丸和琥珀在另外两张沙发上睡着了盖着毛毯，我掀开我身上的毛毯仔细地叠好放在一边，站起身向着前面的窗户迎接着阳光，心里想着：“这就是爷爷昨晚说的那扇窗户吗？真让人感到幸福啊。”对着太阳伸完懒腰后我转过身发现接待处已经是昨天那个青年了，我走上去问好。

“爷爷已经回去了吗？”我问。

“嗯，现在已经是我轮班的时间了，爷爷已经回去休息了，你们还有什么需要的吗？爷爷让我照顾你们。”那个青年说。

“没有啦，昨天已经非常感谢了，爷爷真是个温和的人，对我们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孩子都那么友善。”我夸赞道。

“爷爷他啊就是喜欢爱读书的孩子，因为爷爷也喜欢读书，我一直都非常敬佩他能够全情投入在书籍中，而能投入的理由只是因为感兴趣，为了一分的兴趣能付出十分的热情，这份模样在我心目中非常的伟大。而我还不能做到像他一样，我找不到对那些我也许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的热情，无功利性地阅读这一点我大概要像爷爷学习一辈子吧。”青年笑着说。

“那大哥哥祝你成功，不过虽然爷爷的追求很伟大，但也不代表你是错的，你可以对比之下选择你认为正确的路；还有你如果能亲口告诉爷爷你觉得他很厉害他会很高兴的吧。”我真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