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放学后汪春回到住处,正准备开门上楼,却听见街边有汽车鸣笛。他好奇的看过去,见有个人倚在一辆黑色跑车的车门处,一只手隔着车窗按在驾驶座前的方向盘上。他越看越眼熟,仔细瞧了瞧发现正是SKY,笑着迎上去。当初两人认识时,汪春还是刚到新西兰不久的新生,很多事都要请教SKY。一晃一年过去,SKY的变化不大,只是发型稍短些,衣着也不再招摇奇异。
“你怎么找到我这儿的?”老友见面熟悉到不用打招呼问好。
“报纸,那上面登了徐剑锋的住处,我就照着地址找过来了。”
“奥克兰那边也报道这事了?”汪春也靠在SKY的车上翻出烟草,里面存着早卷好的烟,取出一根递给SKY。SKY接过烟异样的看着汪春:“这一年来你变化很大嘛!你刚开进去的车,看着怎么像是徐剑锋的车?”
汪春点起烟:“我的车废了,把他的车买过来。你说我变化大,是啊,是很大,大的我自己都害怕!对了,你那个心中的‘茶’现在怎么样了?”
SKY舔着嘴唇笑了笑:“我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等讲完了咱就该静脉曲张了。你呢?要不先说说你的事,你跟那个周婷婷怎么样?”
汪春也苦涩的笑了笑:“我的故事要是讲完,咱就该半身不遂,别贫了,先去我家坐坐。”汪春邀请SKY上楼。
SKY摆摆手,去富山吧,边吃边聊,要不叫上你那个周婷婷,我请客。”
“还什么周婷婷!人都找不到了,算是分手了吧,走!去富山,不过我来请。”见到老友,汪春格外欢喜。
150
沈海岚放学后赶去教堂,这段时间她经常到此做祷告,感觉只有跪在圣像前才能平复她焦灼的心。 高牧师一身便装悄悄走进教堂,坐在长椅上注视着不去打搅她。沈海岚是开办教堂以来最虔诚的教友之一,经常会找高牧师做告解,她的身世以及来到基督城后经历的故事,高牧师也都知道个七七八八。沈海岚做过祷告发现高牧师就在身后:“您怎么会来?”
“下午没有课,想看看你在不在,找你谈些事。”高牧师回着话。
沈海岚好奇的坐在高牧师对面,高牧师掏出一份材料递给她:“这是澳大利亚墨尔本神学院的资料,我曾经的同事在那里教书,这是介绍教学内容以及招生条件。”
沈海岚没有明白高牧师的意思,怯生生的问:“是不是教堂不再接纳我这个罪人?”
“不,不,你误会了,教堂的大门为每个人敞开。只是我认为你现在的心里负担太大,换个环境或许会对你好些。”
“可我的家人不太能理解...不太能理解念神学院,他们更希望...。”沈海岚不好意思将话说透,在中国人眼中只有念能赚到钱的书才可称为念书。
高牧师微笑:“我明白,墨尔本神学院有哲学系。当然,这只是提供一个机会,主会引导你做出选择。如果有想法我可以帮你联系,重要的是你不应再压抑下去了。”
沈海岚陷入沉思。这座城市带给她强烈的负罪感,好像每个人都在提醒着她是沈丹童的姐姐,提醒着她为袒护弟弟触碰道德与法律的边界。在心底总有个劝她逃离的声音,只是她无从选择,更不知养父母的意见。隔了许久,她突然抬起头问高牧师:“离开基督城,那我的罪怎么办?”
“罪?”牧师不理解沈海岚怎么会这么问。
“那些被我伤害的朋友,我应当承担责任。高牧师,其实我无时不刻的想要离开这里,但又有无数的声音要我必须留下。就像是被钉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上,这段时间这两种声音一直拉扯我,都快让我疯掉。”沈海岚说着说着便望向教堂里的十字架。
“海岚,每个人的罪都不会因身在何处而减少。无论你留下或是离开必有主的用意。主命诺亚建起方舟,并非让他躲避洪水,而是命他开创天地。赎罪是我们每天的功课,不取决于时间和地域。”
沈海岚听着牧师的话,看着手上的资料不知再说什么。感谢过牧师起身离开教堂,她要赶回去找李墨。沈丹童已经去了惠灵顿监狱,而她却是在基督城服刑的罪人,若是前往澳大利亚,获取批准的人正是‘典狱长’李墨。
罪,恶为善锻的箍。
151
‘富山’中餐馆里汪春与SKY聊着各自分别后的经历。SKY的那杯‘茶’嫁给当地人。SKY也无心念书,报个学制两年的烹饪技校学做蛋糕,课程压力不大,所以有时间去跑生意。汪春听后笑的直拍桌子,实在想不出SKY穿厨师服的样子。SKY任凭汪春取笑也不生气。笑过后,SKY问起汪春与周婷婷之间的事。汪春从与周婷婷相识讲起,直至凭白的被误会,一段感情还未迈步便被扼杀。这回轮到SKY拍着桌子笑汪春,尤其讲到皇后镇五人错位换房时,听得SKY直用餐巾纸搓成五个纸团来排演,才搞清其中的细节。汪春看着SKY击案而笑,也是没有脾气。讲过各自的感情,SKY又问起柳眉的情况,汪春惋惜的将柳眉和徐剑锋的情况交代了一番。这次SKY没有笑,话题略显沉重。
汪春想要换个话题舒缓气氛:“你这次回南岛是来看老朋友?还是见不得那个女孩嫁人才跑回来散心?那你这心可散的够远的。”
SKY听汪春揶揄他,知道是在开玩笑:“奥克兰到基督城几百公里,老子就为看你?美死你,这次回基督城老子是来做生意的。”
“你做生意?什么生意?”汪春倒是听他说过做买卖的事,只是那时满脑子想着给周婷婷一场浪漫,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我亲戚在国内经营进口车,进口整车和进口配件在关税上有差额。所以我从这边把车上的配件拆下来发到国内,他在国内重新篡起来当原件卖。”SKY解释着。
“那这不是蒙人吗?”汪春皱着眉。
SKY也皱起眉反问:“不这样怎么赚钱?再说,新西兰二手车的配件都比国产的好。你以为国内那些原装配件就真是国外原厂运来的吗?还不都是从二手车上扒下来。你还别不信,就我这种挂羊头卖狗肉已经是业界良心了!国内还有许多土作坊随便做做,就当成进口的卖。”
“那你是来基督城是收零件?”
SKY点上烟:“对,我公司都注册半年多了,现在奥克兰和惠灵顿那边已经搞定,已经发过几船货了。我回基督城看看,希望找个合作伙伴长期供货,不用我一个车行一个车行的逛。总之,我们发出去的量越大,在国内越有市场就越有话语权。”
“你们算不算是走私?”汪春瞪着眼睛傻傻的问。
SKY听完捂着肚子笑:“要是走私,冒着同样的风险,为什么不去走私文物、枪支、毒品那些利润大的呢?就一堆废旧零件,值当走私吗?我们就是欺负欺负国内人傻而已,不算走私,顶多是合理避税。”
汪春听不懂SKY说的是真是假,另问道:“你这次来打算呆多久?”
“计划四五天,不过可以更长一些。怎么了?”
“我想给你介绍个人,其实你也认识,就是黄一凡。他在一家公司里负责二手车的生意,都做到副经理了。晚上你住我那里,你们聊聊。他公司里有许多二手车!”
SKY惊讶的看着汪春,想不到只是一年不见,汪春他们一趟班机来的几人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个小时里听到的故事远比他半辈子听到的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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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海岚敲敲李墨的房门,李墨正在收拾房间。见沈海岚来了,心中虽厌烦,但还是让她进屋。沈海岚低着头:“墨墨姐,我...我有些事想找你商量。”
李墨丧着脸冷冷的问:“不会又是和你弟弟有关吧?”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是我的事?”沈海岚低下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先从书包里取出高牧师给的材料:“我今天去教堂,高牧师给了我这份资料,他建议我去墨尔本神学院,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李墨没好颜色的翻看着沈海岚递过来的材料,对于神学院她不大懂,只是看着画册上的图片觉得还不错。看过材料她看向沈海岚,心情复杂的像是打结的扣,看似解开一个却又系上两个:“你应该问你父母的意见,不是问我。”
沈海岚紧紧的攥着十字架:“墨墨姐,我知道你恨我。我伤害了你,也伤害了许多人,伤害到不知如何去弥补,我真希望回到刚到基督城的日子。”李墨听着沈海岚的话,回想起曾经共度的时光,那时六个人只有她一人分在另一所语言学校,幸好有沈海岚陪伴,让她并不孤独。沈海岚接着又道:“其实有件事我没敢对你讲,怕你误会。...我其实是被收养的,爸爸妈妈把我养大又送我出国,我欠他们的太多。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无论哪边我都欠着债。”
“你的事,我听你弟弟提起过。但剑锋和KYOKO是两个大活人!不是你弟弟拿来儿戏的。或许正如汪春说的那样,你我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忘记一些事。要是能换个环境,我想或许也不错。”李墨语气缓和许多。虽然并没有提到原谅,但沈海岚听李墨如此说,好似寒冬腊月里撞见个暖炉,惹得眼泪似要落下。默默站起身:“墨墨姐,对不起,我想...我先走了。”听到沈海岚哽咽的说出这几个字时,李墨不禁浑身一颤眼眶也跟着红润起来。沈海岚默默背起书包走出房间,突然李墨叫住她:“我刚买了台笔记本,有时间...可以视频!”
沈海岚泪如泉涌,转回身扑进李墨的怀里。
153
黄一凡故意将下属都打发出办公室,自己反锁上门记账。这段时间为徐剑锋的事忙前忙后,空下不少账目。账目并非是公司的生意,而是他的私帐。为了遮掩,故意在账本外套上基督城城市地图册的红色皮套,账本旁还有几张银行卡。他在账本上写着每一笔进项和出项,自进入公司前后敛进六七万。其中有杰森送来的三万,以及汪春回购徐剑锋那辆‘蓝瑟7’时抽的钱,当然还有从其它环节里卡下来的。
记过账,他将账本从头开始翻起。翻着翻着看到账本上用笔滑下去的1万纽币,这是卖车给沈丹童时本应落进口袋的钱,结果却被沈海岚要回去。看到此处不由想起沈丹童,原本预计沈丹童入狱后,他的车会转到沈海岚名下,自己还能从他姐姐那再把车收回来。可哪知沈丹童与小胡子名下的财产全交由律师处理,车也由基督城的拍卖公司作价拍卖,得来的钱又都转到各自账户。对于过嘴的肥肉丢了,黄一凡好比心上长出个火疖子,不碰还好,一碰就疼。看过账本,蹬上座椅打开通风道,将红皮账本放回去。检查妥当后才坐回办公桌前,双眼盯着墙上的业绩表愣神。
前段时间通过朋友介绍,黄一凡结识一位住在城北郊区的华人修车技工,不知他从何处找来两瓶茅台,与技工喝了一夜,谈下合作计划。自此,凡从公司买车的客户都可以送到技工家的修车铺进行免人工保养和维修。由于华人技工是在自家里工作不用上税,所以每月只要支付两三千纽币和几瓶茅台即可。新的营销政策一经推出,销售业绩直线窜升,许多留学生将车卖给黄一凡再换购辆新车来享受这样的服务。而台湾帮的杰森也想照葫芦画瓢,联系几家当地的汽配维修厂,可近万纽币的月费令杰森望而却步。就这样,黄一凡所执掌的业务顺风顺水。除了工作,他人缘也混的极好,公司上下只要有人短钱,都会找他帮忙。一是黄一凡坐在肥肉上本身就是油,二是他不笑不说话,有求必应。
他看过墙上的业绩图表,点起一根烟,从抽屉里拿出本地产宣传册,一页一页的翻开看。在升入中高级班后,他发觉再怎么学也难有进步。尤其工作后就更没心思念书,倒是生意场上游刃有余,可以大展拳脚。于是,待徐剑锋的案子了结后,干脆退了学,以公司名义发给自己一份用工邀请,护照也从学生签证换成工作签证,专心打理起公司的生意。薇薇安与汪春都劝他认真考虑,但黄一凡有自己的打算。念书是为今后赚钱,可现在就已经开始赚钱了,又何必再去花时间去念书。总之学历不学历的,他并不在意,挣钱才是最实际的。最近到新西兰移民的中国人越来越多,奥克兰和惠灵顿的房价涨的都很快,黄一凡琢磨该不该趁着基督城房价上涨前置办下一套。他边想边翻着画册,相较北京而言,这里的房价只能用超级便宜来形容,但对于黄一凡打定主意凭一己之力去购买还是很吃力的。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他将画册放回抽屉起身去开门。敲门的是公司前台,告诉他郑总刚回公司请他过去。黄一凡熄灭烟,紧走几步赶到郑总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