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为敌人服务---勤者的死穴
八角捻须摇头笑道：“不过崇祯帝并不这么认为，亡国之时他还在遗嘱中说道‘然皆诸臣误朕’。可见他自命勤政而多能，只是大臣们都在祸害国家和皇帝。”
小武呵呵笑道：“崇祯估计没学过管理学。他总是在不断试错，可是越试越错。而总结过去的错误根源，也总抓不到点子上；然后一百八十度转弯，自己否定自己，也否定了过去替他执行政策的下属，所以那些下属就倒霉了。”
“摊上这样的领导，下属只好消极怠工，不也很正常？可是大家都‘自保’了，关系国家兴亡的实事更加没人做了。这么看来，君臣间的关系就像是跷跷板，君主越‘勤政’大臣越‘懒政’，反正等待皇帝‘御裁’，才是全身保命的要诀。”
八角点头笑道：“不错，常言道：领导越勤，下属越懒！若最高领导什么事都插手、且是‘破坏性’的插手，那么大臣就算是‘巧妇’，也只能煮出夹生饭了。”
小武点头道：“如果说大臣们偶尔有些祸害之举、没把饭煮好，也不能算主要责任！毕竟大事不成，领导人总得背负80%以上的责任。何况崇祯祸害重臣之事，做的还少吗？他总是喜欢过河拆桥、委罪他人！”
八角呵呵笑道：“君王往往都是喜欢‘过河拆桥’的，这就是身为皇帝的优势！但崇祯却有些特殊。一则，他还没有开始去做，群臣都知道他要过河拆桥了；二则，他总是先拆了桥，然后才发现自己还没有过河，于是被困在了孤岛上。”
小武哈哈大笑道：“我听说有人要‘卸磨杀驴’，结果驴杀了以后，才发现磨还没拉完，只好自己亲自拉磨，结果把自己给累死了。崇祯就是这种情况吧？”
八角点头笑道：“差不太多，这是低智商的人去管理一大批高智商的人的悲哀。而崇祯的勤劳，事后看来很多并非有利于国计民生，都是在‘为敌人服务’。”
小武眉毛一挑，道：“为敌人服务？”
八角捋须道：“举个例子。从崇祯二年开始，副将曹文诏在陕西剿匪卓有成绩，一路升为总兵。崇祯六年时，他已负责节制山西、陕西将领围剿农民军，并于正月多次击败流寇。于是崇祯在三月初下令，要求曹文诏等在3个月内平定流寇。”
“此时崇祯打算迅速全歼窜入河南的主力农民军，除了曹文诏、左良玉等部外，他还将山东的部队调入了河南。因为军队太多，却一个多月没有好消息，于是崇祯派出陈大金等一批太监去四路将领处催促兼督战。”
小武点头道：“崇祯真够急的！这些监军太监一去准没好事，因他们之前并不了解前线情况，只是奉了皇命去一顿死催，全盘打乱了河南的剿匪计划。”
八角捋须笑道：“另一方面，在崇祯四年底，山东发生了其它意外。登州游击孔有德的红衣火炮部队在吴桥发生兵变。起因是明军拿走了当地有背景人士家里的一只鸡，结果对方不依不饶、导致摩擦迅速升级，最终引起了火炮军的暴动。由于叛军是明朝的最精锐部队之一，他们迅速攻克了登州到莱州的多个城池。”
“火炮军之乱跨越了两个新年。到崇祯六年初，孔有德才被官军打败而向海上退去。此时正当追上去歼灭之，但崇祯一道圣旨，便命‘得胜之师’转去河南剿匪。这就给了孔有德喘息之机，于是携带众多火炮渡海去了辽东、从容降于满清，使得清军一下子拥有了比明军更加精锐的火炮部队。孔有德因此大功被清朝封为定南王，与吴三桂之平西王齐名，其助手耿精忠和尚可喜都成为清初的三藩之一。”
小武摇头叹道：“崇祯派兵去山东辛苦平叛了两年，结果却只是造福了辽东的满清呀！早知如此，先不要急着平复登莱一带就是。孔有德军队数量有限，是只能割据而无力扩大地盘的。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是也！”
八角微笑点头道：“再看河南剿匪这一边。到了六月份，眼看三个月期限已满，前线的将领只得上报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其实还没有肃清部分农民军势力。然而太监张彝宪又向崇祯请求、催缴拖欠赋税一千七百余万石---都是属于农民军蹂躏过的省份所欠缴的。张太监说既然农民军已经被灭，山西、河南现在可以补缴税款了---在6月30日就火速获得了崇祯的批准。”
小武大惊道：“这岂不是官逼民反？那些中西省份本就穷困、加上一直闹流寇，早已元气大伤。此时未养好伤口，居然还要将之前的税都补上！崇祯这都能够批准？他难道不知道之前就是因为交不起赋税，才产生了流寇、祸害好几个省吗？”
八角哼了一声，嗤笑道：“先别说‘养好伤口’，这时候河南的农民军还没有真正被灭呢！旋即进入了七月份，满清得到孔有德投诚后如虎添翼，立即进军夺取旅顺、杀了明朝总兵，同时又进逼大同重镇。这显示了皇太极和崇祯一样，双方都觉得目前‘形势一片大好’，只是这两个‘大好’是一真一假而已。”
“崇祯在7月23日改诏调‘歼灭’农民军有功的大将曹文诏移镇大同。在他看来农民军既已解决，那么补税也好，调走主帅也好，都是没有问题的。山西巡抚得圣旨后大惊，因为农民军还没有完全解决呢！于是上书请将曹文诏留在山西南部继续‘肃清残匪’，但是崇祯退回其奏章、怒斥其请求毫无道理。”
小武点了点头，道：“我估计皇太极在这个时候威逼大同，就是希望调动明朝的主力北上，从而给农民军一个喘息的机会。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能帮一把是一把。而满清既然主攻旅顺方向，也是不可能真去大规模攻打大同的。”
八角微微点头道：“的确，满清的目的达到了，农民军渡过危机、又活了过来。到了这年十月份，礼部尚书兼大学士徐光启抑郁而终。因为擅长科学的他看到自己倡议和苦心栽培出来的红衣火炮部队、未能击敌反而投降了满清，故伤心而死。”
小武连连摇头，惋惜道：“你只是说了崇祯六年这一年中的进程，真难以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崇祯帝做了这么多有利于敌人之事！若是年年如此，崇祯就是有天大的家业，也得‘光速’败完了！”
八角微笑道：“到了崇祯八年，镇守大同的曹文诏无所事事了一年之后，崇祯又下诏让他出山。原来此时农民军已经远征扫荡了凤阳府，天下震动。于是曹文诏赶去湖北，又一路追到陕西、甘肃以镇压农民军。但是李自成实力今非昔比，退到甘肃真宁之时、设伏包围了明军，曹文诏力竭后自杀。”
小武苦笑道：“曹文诏若是生在别的时代，很可能是个中兴名将。但在崇祯的领导之下，他也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八角晃了晃脑袋，捋须道：“再举个例子，洪承畴你知道吧？他出身陕西巡抚，跟农民军打交道经验丰富，在崇祯四年因剿匪成绩不错而升任总督三边军务。”
小武点头撇嘴道：“明朝著名的降清大臣洪承畴、我怎能不知？原来他也当过总督？但考虑到其它十个总督都没有好下场，也许他降清也有点道理？”
八角微笑道：“到崇祯十一年底为止，洪承畴作为剿匪的主将之一已经8年了。作为流寇的头号敌人，洪承畴大多数时间都镇守着潼关要害之地；偶尔也会奉圣旨、出关‘流动’剿匪，足迹遍及陕西、河南、湖北、四川等中西部几省。”
“根据多年的经验，洪承畴在对付农民军方面还是卓有成效的，并且手段也比别的大臣更加彻底。尤其是崇祯十一年十月的潼关一战，令声势浩大的李自成蒙受惨败，只有骑兵数人跟着他从南原逃走，近乎全军覆没。”
小武讶道：“洪承畴居然有如此战绩？这是八年来明朝官军剿灭农民军的最大胜利了吧？而且是在李自成势力大涨之后的情况下、取得的巨大胜利！”
八角呵呵大笑道：“虽然取得了空前大胜，但是洪承畴根本也来不及得意几天。因为两个月后，崇祯便将他调离了干了8年、而且干得不错的岗位。崇祯十二年正月，皇帝下旨移调洪承畴镇守蓟、辽二州，负责对抗辽东的满清。”
小武摇了摇头，苦笑道：“洪承畴在原岗位干的很好，又为什么要调走？何况干好一件大事是需要研究多时、酝酿多时的，洪承畴能取得空前大胜、还不是因为对付农民军积累了多年的经验？然而，他对付满清却还是个新手！”
“崇祯如此安排人事，只说明他不懂得军务的基本规律。一个统帅无论有多强，但是没有了解敌情和战场磨练的过程，怎么可能‘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呢？仓促上马，只会水土不服呀！而且调走洪承畴、显然造成了李自成东山再起。”
八角捋须嘿嘿笑道：“这只是因为满清军队再次入关，到河北、山东转了一圈，攻陷济南、活捉了德王朱由枢，就把崇祯帝给吓着了。皇太极此举仍是为了帮一把农民军，同时也在山东抢掠了不少财产。四年之后（崇祯15年），满清军队再入山东，鲁王朱以派自杀，可见皇太极的袭扰战术屡试不爽。”
“然而当时，孙传庭已率领18万军队赶来救援华北，满清也无力攻打北京城，不久就北撤了。但是崇祯的‘病急乱投医’，却造成了洪承畴和孙传庭掉了个个儿，让原本能够胜任各自位置的两人坐到了对方的位置上，因而两个人都不胜任了。”
小武有点醒悟道：“此后，孙传庭就负责对付农民军，而洪承畴负责对付满清？这真是双料的反向神操作呀！崇祯是既帮了农民军、又帮了满清！”
八角咧嘴笑道：“崇祯在主观上始终愿意相信，流寇就快要被消灭掉了；所以又将主要兵力移到了辽东方面，并且认定后金军只能防守、无法反攻（实际上完全可以）。不过，洪承畴到辽东之后小心谨慎，也确实带来了近三年的明清休兵时间，若能利用好这个喘息之机、一心一意地扑灭农民军，依然事有可为。”
“但崇祯愤怒于满清总是骚扰北京周边地区，一定要先灭之而后快。故于崇祯十四年三月，汇聚了八镇军队至辽东宁远，命洪承畴领兵大举东征。满清知道以后，便先发制人，反而攻打锦州。”
图表14明末辽东形势图（崇祯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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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哼哼道：“东征满清的战略目的是什么？消灭对方吗？不可能！对方后面可周旋的领土大着呢！就算打一两个胜仗，也根本没有用呀！明清双方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灭对方的！既有8镇军队在手，怎不去加强剿匪？”
八角大笑道：“连你也知道，这是又一次的战略方向错误！对于剿匪深有心得的洪承畴当然更加知道！在过去三年，洪承畴在辽东设立的战略是对满清积极防御，然而皇帝将此战略说改就改。这该打的仗不打、不该打的仗却被皇帝拼命催着去打，洪承畴的心态可想而知。”
小武点了点头，道：“结果洪承畴在不久后的松锦大战（松山、锦州）中兵败被俘，最后投降了，还给满清送上了众多的军械物资！这是又一个载在崇祯手上的总督了！细数一下，皇帝果然‘消灭’了十多个总督级别的官员，更不要说下面的巡抚、总兵等文武众官了。崇祯可真是没少为敌人干活呀！”
八角捋须缓缓道：“崇祯这样的皇帝虽然勤劳，却是实在当之无愧的‘昏君’！所谓执政方略‘宽严皆误’是也。而跟他相比，历史上其它的‘昏庸之君’显得也不是那么昏庸了；因为别的皇帝虽然耽于享乐、多半还愿意放权。如此则不至于让还能够办实事的大臣、也无法专心为国效力了。”
小武连连摇头，道：“崇祯这个人，真是所谓‘出道即巅峰，此后一路坑’呀！他就是在登基的时候，杀了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魏忠贤，算是踏上了‘人生巅峰’；此后就一直坑人不倦、祸国不止，直到明朝彻底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
八角笑道：“不错，这就是‘勤者祸国’的道理！其实作为一把手，是不需要也不应该太勤劳的，否则就是节奏不对、或者打开方式不对。而最高领导应该处事从容、谋定后动，要兼听多思、不要急于去肯定或者否定什么。至于‘勤政’一说，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大臣们的事情，这叫做责任有分工。”
“然而明末朝政长时间处于救火状态，崇祯奔忙指挥了十几年，终于求朱得紫、身亡国灭，最终将自己和明朝这座大厦一同葬于火海之中。这就是‘勤者’的悲剧，后世的领导人都应该以此为鉴。”
小武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声道：“我明白了！有人说崇祯帝是集‘勤政、节俭、爱民与骨气’于—身的帝王，那都是鬼扯！要知道，领导人的智商和见识才是硬伤！作为国家的一把手，如果在能力上无法胜任，再勤劳也是无用的！”
“不仅如此，智商极低、见识极薄、耐心极差的最高领导如果还很勤劳，完全是在‘为敌人服务’！他们尽做些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让无数能人志士平白无故被废，还以为自己在救国为民！真是‘不作不死’！别人只要牵着他的牛鼻子，就能把整个国家带入深渊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