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六点,天已经阴沉发黑,坐在大巴上,无所事事,最近重新拿起笔,就像励志故事里说的,男主人公历经人生苦难之后,重新拾起对生活的信心。我没经历什么,只是平淡得久了,找点刺激而已
乡愁这个词太精巧,不适合我这样狂放的人,对于我,更多的是乡怯,我是个偏执的人,最怕看的就是变,尤其是人变,但常年在外面,一回家,看着那些早年认识的人,难免唏嘘不已,有人大变,有人小变,有人已经陌生得像个新认识的朋友,回家变成了一个痛苦的过程,你一眼一眼看着他们今时往日大不相同,又会有人告诉你,那些看着你长大的谁谁谁死了,那个小时候给你买糖葫芦的谁谁谁得了癌症,就连几年前,那条咬过你的狗,都已经不知所踪了,后来才明白那句话,故乡是回不去的,只留在记忆里
不过在乐乐故作深沉地说"还是回来吧"之后,我还是一时兴起回去了,二十几个老同学吃了顿饭,没有顾忌,愉快但不足够亲密,也见到了被我整整折磨了两年的老郝,我说"郝老师真是好老师",老郝面露苦涩,又有点回味,复杂地说"再没有人像你了",当然这不是原话,当然我一点也不怀疑,在带我的这两年里,老郝教师经验得到了极大的丰富,可想而知,像我这么一个犯错全面系统的问题学生,是多么来之不易,除了违反几乎学校里严格禁止的行为,我甚至还别出心裁,犯了一些没有先例的错误,为以后学校在处理类似问题上,提供了丰富的经验。也见到了吴三狂,三狂见到我明显眼睛一亮,所以说英雄识英雄,流氓惜流氓,三狂是一个从了良的浪荡子,而我还在路上,三狂说"看到你我才来了",也偶尔在网上了解一些我的信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能在无聊的工作之余,竟然能关注另一个二十岁男人的生活点滴,并且能说出"看到你我才来了"这样暧昧的话,我除了感动之外,也委婉向他表达了我对女人的性趣浓厚,接连讲了几个黄段子,以示正直。
见了许多想见的人的面,也有很多想见的面没见。从一个背影,我看到了那个以前清纯温馨的女老师,穿着紧紧的短裤,"又是多少青春期男孩的美梦和噩梦啊",我默默心想,但只是想想而已。然后从宾馆拿了行李,退了房,就辗转在各个男人家里睡觉,到了白天,他们的爸爸妈妈就纷纷做菜给我吃,如果我要是女人,那这就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了,并且有的我只能住一夜,感情只能在一夜里谈一谈,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一夜情,一夜情好歹还有一夜,就怕一夜都没有。
对于小镇,我从来都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尤其是偏远小镇,尤其是在我看完那一栋栋直挺挺的,插向天空的高楼之后。在高楼,总觉得自己是犯人,受惩罚被囚禁了,要靠一个铁箱子进出监狱,监狱里的犯人,不准私下认识,每一个牢房,都有一个编号,编号写在铁箱子上,除非意外,没有犯人会进除了自己牢房之外的任意牢房。唯一的区别是,有的牢房装饰精美,有的牢房粗糙。在牢房里和几个故人回忆了一下峥嵘岁月,我喜欢说故人,不喜欢说朋友,因为朋友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词,见面握个手,就说是朋友了,朋友就像是便利店,很容易遇到新的,又走了旧的。故人在一起,往往多的是回忆过去,而很少展望未来,或许也可以理解成,他并不因为你未来如何而对你看法不同,当然,这可能是我天真理想的看法。
紧接着,去了佳佳的家,佳佳住在一个偏远小镇之外的一个偏远村子,并且房子也在村子里偏远角落,这让我十分兴奋,和城里的鸡不同,城里的鸡在晚上叫,这里的鸡,在早上叫。在外面生活的时候,有时候记不清,但时间的流逝往往伴随着手头钱的减少,所以我看看手里还剩多少钱,就知道时间大概过了多久,在这一点上,时间就是金钱得到了最完美的解释,而在这里,手头的钱花不出去,就感觉时间仿佛定格了。
清早起来,佳佳会跑两公里左右,去隔壁村叫胖子起床,然后自己再回家,后来,胖子不无幸福地对他妈妈说"现在除了佳佳谁都叫不醒我了",说到这里,佳佳和胖子相视羞涩一笑,各自低下了头,说到这里,我脑子里就出现这样一个画面:一个大高个子,一个小胖子,两个男人相视一眼,各自害羞地低下了头。我偷偷想,会不会有时候到了早上八九点,胖子本来已经醒了,可是佳佳还没来,胖子只好自己起床洗漱好了,吃过早饭,又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等佳佳来叫床,就像一个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含羞待放,佳佳来了,说,胖子起来了,胖子温情一笑"哎,好嘞",然后相视脉脉一笑。
过了中午,佳佳推出一堆铁,说要带我去兜兜风。我努力审视了很久,动用我几乎所有的想象力,才看出来这是一部步入老年的电动车,我对于把很老的东西骑在胯下,都有一种下意识的抵触,佳佳不以为然,他说"车就像女人,越老越有风味",我们两个人骑在一堆铁上,感觉岁月漫长,毕竟。当你骑着一辆只能勉强比走路快一点的车,看着周围的车一辆辆飞驰而去,你也会觉得岁月漫长。 我年青气盛,恨不得超过每辆能看得见的车,佳佳语重心长道"人活着,不要盲目攀比,最重要的是内心的安宁。再说了,人家是喝汽油的,属于车里面的有钱人,有钱车,我们好歹对人家尊重一点"
佳佳开得昏昏沉沉,我意识到生活可贵,尤其是在还可以有性生活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姑娘,我就说,看,小芳姑娘,佳佳立刻就一个哆嗦,从一团变成一根,深情荡漾地眯着眼睛,等姑娘走近了,才失落地说"这哪是小芳姑娘根本是小芳他娘"
我说,要不我们快一点,佳佳义正言辞说"男人嘛,有时候就算你想快一点,也要有点耐性尽量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