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新柏拉图主义

(一)

盛行于公元3世纪至5世纪的新柏拉图主义是希腊哲学自我发展的必然过程,也是理性主义向神秘主义的转化,古希腊罗马哲学走向宗教哲学路上的过渡。在新柏拉图主义的身上,我们可以清晰看见理性精神的衰落和宗教神学的兴起,从而理解哲学与宗教、理性与神学之间的恩怨博弈。

新柏拉图主义之所以为新柏拉图主义,是因为它的思想立足点虽然具有明显的柏拉图主义特征,但是,由于它的根基带有浓厚的神秘主义色彩,又把斯多亚学派、毕达哥拉斯学派以及当时一些具有相同气质的神秘主义思想派别进行了吸收综合,从而使得其思想与柏拉图主义相比具有思想来源的折中主义、本体论的神秘主义、认识论上的直觉主义和伦理观上的人神合一等新的鲜明特征。

新柏拉图主义的传播范围较广,流行时间较长,大约经历了300多年的时间,在发展的过程中,内部派别较多,思想分散繁杂。根据他们进行哲学活动的中心为依据,大概可以分为罗马学派、叙利亚学派和雅典学派。

(二)罗马学派

因为罗马学派的主要哲学活动中心虽然在罗马,但是亚历山大里亚城却是新柏拉图主义的孕育地。所以一般也称为亚历山大里亚—罗马学派。

该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有萨卡斯、普罗提诺、波尔费留。

阿莫纽▪萨卡斯,亚历山大里亚人,公元175年—242年;

普罗提诺,埃及人,公元205年—270年;

波尔费留,叙利亚人,公元233—305年;

1、阿莫纽▪萨卡斯

萨卡斯是亚历山大里亚城的著名学者,终身没有著作,据说也不允许他的学生向外传播他的思想。他可以说是新柏拉图主义的先驱,,他不但确立了该学派的主要思想方向,还培养了该学派的创始人及中坚力量,普罗提诺。萨卡斯信奉希腊宗教,研究并传播希腊哲学,把宗教与哲学的神学思想进行取舍整合,形成了该学派神秘主义的主流传统。他认为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在本质上是一致的,都是把“一”、“善”绝对的存在于物质之外的意识当中。

2、普罗提诺

普罗提诺又译作柏罗丁,出生于埃及,28岁时来到亚历山大里亚城求学,师从萨卡斯学习哲学,时长11年之久。他40岁左右定居罗马城,从事学派思想的教学及传播活动,深受上层社会的欢迎及推崇,并得到当时皇庭的重视。为了实现柏拉图未曾实现的政治理想,普罗提诺曾计划在罗马皇帝加里安赐给他在康帕尼亚的领地建立一座柏拉图式的“柏拉图城”,后因大臣们觉得他的理想实在荒诞梦幻而未能取得政府支持。他在日常中过着宗教般的斋戒生活,平时经常穿着毕达哥拉斯式的服装,据说他还曾经参加罗马队波斯的远征。

普罗提诺从50岁开始,共计完成54篇思想论文,后由他的弟子波尔费留整理编辑成一册《九章集》,因每章9篇而得名。这本书也成了研究普罗提诺思想的重要来源。

普罗提诺在哲学上的主要成就就是对柏拉图的哲学思想进行加工改造,对他的理念论进行升级,变成三大本体;将柏拉图的可感与可知两个世界重新划分为四个世界;将理念产生的分有和摹仿改为流溢;而灵魂回忆说则变成灵魂观照。(此段内容必须修改,主要来源《西方哲学史》P126)

关于世界的生成,普罗提诺在柏拉图创世说的基础上加以了改造,他的改造没有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清晰,反而让原本就很神秘的柏拉图主义变得更加神秘。普罗提诺如柏拉图一样,认为这个世界不是永恒天生就有的,而是由无可名状的“太一”创造出来的。这个“太一”究竟为何物,他们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他们只能说“太一”这个东西即不是物质也不是精神,即没有运动也不是静止,即无时空概念也无数量性质,反正它就是最完满、纯净的存在。这样的模棱两可,到最后自然就化成了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最高创始者神。只有神才能解决一切,这个世界的本原就成了“太一”,也就是神。而这种流溢并不妨碍“太一”自身的圆满,就好像太阳光惠泽万物苍生,只是自身的光芒外泄而已。

至于世界是怎样创造出来的呢?新柏拉图主义设计了一个流溢说。他们认为,由于“太一”自身过于圆满充盈,就必然产生流溢,而世界万物就是“太一”经过几个阶段流溢出来的。普罗提诺的流溢说把“太一”的流溢过程描写得有如梯田的层层流水,首先流溢出“理智”,是这个世界知识的对象,也就是一种基本的标准。然后从“理智”再流溢出“灵魂”,“灵魂”再流溢出可感世界。这个世界就这样一层一层的形成了。

任何一种神秘主义,谈到神之后必然就涉及到灵魂,因为,作为人唯一可以和神打交道的可能就只是灵魂了。灵魂进入到肉体后,就会受到污染而变得肮脏堕落,而人的灵魂天生就有一种趋神性,要求和神合二为一。因此,人的使命就是如何使自己的灵魂回归到原始的纯粹,回到神那里去。普罗提诺认为,神就是光明,就是力量,就是最后的归宿,所以他说:“我们一定要赶快脱离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痛恨把我们束缚在这些事物上的锁链,最后以我们的整个灵魂拥抱爱的对象,不让我们有一部分不与神接触。”

为了达到人神合一的最高境界,普罗提诺为灵魂的回归设计了两条上升的道路,一条是德性的修养,另一条则是辩证之路。对于第一条路,德性的修养,有点类似佛教修行的次第,分别是公德、净化和观照。公德就是要求公民在日常实践中,仁爱交往、淡薄激情、顺应本性,克制欲望节制;净化就是让人从肉体的欲望中解脱出来,在静定中获得理性的自由与幸福。观照则是瞬间的醍醐灌顶,获得一种精神上的超脱,达到一种人神合一的境界,内心无比宁静和至上的欢愉。对于辩证之路,则是一种哲学上的修炼,也就是在讲究哲学的方法和规则的前提下,让人们从低级无知的生活上升到理智而充盈的高贵生活。

普罗提诺所做的,就是把柏拉图的哲学思想糅合其他具有神秘主义色彩的哲学、宗教思想,并加以整理融合,创立了更为神秘的新柏拉图主义,使得原本神秘的柏拉图主义在普罗提诺的作用下,走到了宗教哲学的外围。

3、波尔费留

波尔费留也译为波斐利,是普罗提诺的得意门生,他不但编辑了普罗提诺的《九章集》,还为普罗提诺撰写传记。在哲学上,他写了《亚里士多德(范畴篇)引论》以及《要句录》等著作。

波尔费留在《亚里士多德(范畴篇)引论》中,把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关于共相与个别的思想分歧,归结到了三个问题:(1)共相是独立存在的实体,还是仅仅存在于人的思想当中?(2)如若是实体,有形还是无形?(3)如若无形,与可感物分离还是在可感物之中?当然,对于这样的问题,波尔费留自己也是没有答案的,但是,正是这三个问题,却启动了中世纪经院哲学中最主要的唯名论与唯实论的长期争论。

波尔费留在接受普罗提诺的神秘主义思想同时,增加了很多东方宗教的神秘主义元素,特别是关于来世的观点。他主张人性本恶,只有到了来世,人才能够洗清污浊,与神同在,而在现世就应该实行严格禁欲行为,包括娱乐、婚姻都是不可以的。

波尔费留死后,新柏拉图主义的活动阵营逐渐转移到了波尔费留的家乡叙利亚,从而衍生出了另一个新柏拉图主义学派——叙利亚学派。

(三)叙利亚学派

叙利亚相对于希腊诸邦,要远离希腊雅典,因此所受希腊化影响较小。也正因如此,叙利亚学派的思想中反而夹杂了更多本土的宗教迷信思想,使得原本神秘的新柏拉图主义增添了更多的迷信色彩,成了最没有哲学意味的学派。

叙利亚学派的创始人及主要代表是波尔费留的学生扬布利柯。

扬布利柯,叙利亚人,约公元250—325。

扬布利柯哲学的主要出发点并非从哲学出发,而是为了替他的多神崇拜宗教信仰寻求伦理上的立足点。因此,他的主要哲学活动就是把宗教,神学,以及哲学进行选择性的融合,力图建立一个符合宗教神秘色彩的哲学体系。他的哲学的最终目的,就是可以通过哲学的辩证逻辑,容纳包括希腊及近东的诸种宗教信仰,把个民族的不同崇拜和平共处,一同纳入万神殿,供众生祭拜。

由于叙利亚学派崇尚多神教,与基督教的教义格格不入,随着基督教在罗马帝国的日益得势,叙利亚学派自然要受到挤压。在扬布利柯去世之后,新柏拉图主义就一蹶不振、日渐式微,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四)雅典学派

在叙利亚学派退出江湖后的100多年,直到5世纪初新柏拉图主义才得以在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的学校出现复苏迹象,这时候的新柏拉图主义,连同柏拉图哲学思想早已没有了往日锋芒,只是日落西山的最后余晖,剩下淡淡的哀愁。

由于这时的新柏拉图主义主要以雅典为活动中心,因此被称为雅典学派。学派在哲学研究上并无建树,只是把走上歧路的新柏拉图主义进行了适当的矫正,去除过多的迷信色彩,逐渐回归理论研究传统。

本时期的主要代表人物是普罗克洛。

普罗克洛,君士坦丁堡人,公元410—485年。

普罗克洛最早是在亚历山大里亚城学习哲学,然后转学至雅典的柏拉图学园深造,曾担任柏拉图学园的校长。据说普罗克洛具有很强的社会活动能力,不但在学术上受到尊重,而且因为他具有超凡的预测能力,在整个雅典城也备受尊重。

普罗克洛的哲学活动主要体现在对柏拉图哲学书籍进行注释,尤其以《蒂迈欧篇》最为著名。留传在世的主要哲学著作有《神学要旨》和《柏拉图神学》。

普罗克洛是新柏拉图主义的最后一响,也是柏拉图思想复苏的最后力量。尽管他煞费苦心的想为柏拉图主义的复苏做出点什么贡献,但是在已经成为国教的基督教的围剿之下,只能化为灰烬,暗淡无光。在普罗克洛去世后不到半世纪的公元529年,尊奉基督教为国教的罗马帝王查士丁尼便残忍的下令关闭了包括柏拉图学园、吕克昂学院在内的雅典所有涉及到哲学内容的学校。这一事件的发生,不但宣告了新柏拉图主义的结束,也标志着整个古希腊哲学的历史终结。新柏拉图主义从而成为了希腊哲学最后的一个哲学体系。

(五)

在宣告古希腊哲学就此停滞的同时,也预示着哲学走进了另一扇门,一座宗教的殿堂。这时的哲学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哲学活动,也没有了哲学最初的传统。他卷入了一场斗争,宗教之间的斗争,成为了一种工具、一种口舌,为高高在上的神学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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