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界限:不再滥好人
在人际关系中,亲密,很重要。
界限,同等重要!
但界限,是中国式人际关系中的一个难点。中国家庭中,太多吞没,太强调做好人,也太强调晚辈的听话。结果,那些太听话、太懂事、太为别人着想而不能主动划出界限的人,就会有特殊的划分界限的方法:不听、不看、不说。
有一般性的不看不听不说,还有器质性的,如听觉、视觉出问题。
和一位男士的初始咨询中,我昏昏欲睡,我觉得原因是,他不讲细节。请他讲细节,他说忘了。他真的是忘了。
但对此,我有些理解,于是问他:你是不是有一个无孔不入、什么事都要究根问底的妈妈?
是啊,我妈妈是这样的,他吃惊地说,你怎么会知道?
我说,通过你不讲细节推测的。
不讲细节,这是他对付妈妈无孔不入式入侵的一种方式。不讲细节,妈妈就被他阻挡在外面了。并且,他是真诚的,即他自己在意识层面上真遗忘了这些细节。如此一来,他就没有内疚了。在妈妈控制一切的这个家庭里,意识上他会觉得,不能拒绝妈妈,妈妈太伟大了——他很想写一本书热情讴歌妈妈。但感觉上,他很想拒绝妈妈的强力入侵,为自己保留一份独立空间,可他意识上认为这是错的,所以这种愿望就只好通过潜意识的方式来完成了。潜意识驱动他遗忘了细节,所以他和妈妈,都没有怪罪他的理由了。
听我做了这番解释后,他就可以讲出细节了。
类似逻辑的故事非常之多。
某次在德国家庭系统排列大师亨利·博亚老师的家排工作坊上课,有天晚上,在饭桌上,一位女士说,常常她一出门,和她住一起的父亲就会生病,而她会回去照顾父亲。但这次,她已出门,且父亲又有人照顾,所以她几经犹豫,还是决定来上课。
亨利老师就此解释说,父亲一生病你就回去照顾他,这样一来,就等于你鼓励了父亲生病。既然他可以通过生病而获得你的照顾,那么,他为什么要改变呢?
这位女士像是完全忽略了亨利老师的解释,继续倒苦水。这种感觉,我在咨询中很熟悉。部分来访者,因为太自恋而意识不到别人,于是不可避免地会忽略咨询师的存在,但还有部分来访者,心智较成熟,他们有能力意识到别人,而之所以会忽视咨询师,就是有特别的动力在里头。
于是我打断这位女士说,你忽略了亨利老师的话,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你最想忽略的,就是你爸爸的声音。你必须用忽略的方式,才能在你和爸爸之间,划出一道界限来。否则,如果你总是清晰地听到爸爸的声音,就会被这个声音控制,而不得不违心地照顾他。
用“不说”的方式去无意识地设立界限还好,因久而久之,它导致的结果只是言语功能的退化,而不听如果发展久了,真可能会导致耳聋,不看,则可能导致眼花乃至眼盲。
我在很多老夫妻身上看到,那个有活力的、富有侵略性的、能强烈发出自己声音和欲求的,老了还耳聪目明,而其伴侣则容易耳聋眼花,且木讷得过分。后者是用自毁感官的方式,切断与侵略性伴侣的链接,以此维护一个相对独立的自我空间。#p#分页标题#e#
但这太自伤了。所以,我们要学习坚决有力的方式,保护自己的界限。
在亨利老师课程的第二天晚上,助教们到我房间里喝酒。其间,一位好友说,爸爸(兄弟好几个,后辈人也很多)把独自照顾奶奶的责任转给了他,而奶奶也认为这很合理……他心平气和地说着,而我静了下来,身体上感应到了这个老好人的喉头上涌动着一句话——滚!
我打断他,替他说出这句话。这也的确是他想说但不敢说的话,而这句话一出来,他的气一下子顺了。
接着另一个助教讲到自己的一个故事。他在一堂课上做助教,课后,一位年过半百的男士过来,没头没尾地骂他:“你这个二逼!”按说作为助教,他应该克制一点,但那一刻他怒火上涌,控制不住地臭骂了这位男士很长时间,而最后,这位男士竟然说:啊,你真厉害!我好崇拜你啊!
任何关系间,我们都要敢于用愤怒守住自己的界限。凭什么,我是你的晚辈,就要任意受你支使?我是你助教,就要被你骂?我是你的伴侣,就要任你支配……
弗洛伊德说,一个人必须学会合理或象征性地表达他的攻击性,否则他就会出心理问题。
还有很多人论述,攻击性的一个很重要的功能,就是划分界限。在思考这一系列问题时,我最后有了这样一句话:心理健康,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一个常见的代价是——我不再是众人口碑中的好人。
对控制者说不,找到你的节奏
不管全世界怎么说,我都认为自己的感受才是正确的。无论别人怎么看,我绝不打乱自己的节奏。喜欢的事情自然可以坚持,不喜欢的怎么也长久不了。日本小说家村上春树如是说。
看到他这段话时,我很有感触。一个人如果太考虑别人,就会失去自己的节奏。但身体总要做一些努力,去找回自己失去的韵律与节奏。很多拖延症中,藏着这一渴求。但无数人,失去了自己的节奏,原因是,身边有一个控制者,将他的意志强加给你,处处干涉你,而你的节奏一再被打乱。
几个来访者都对我说过一句类似的话:人生最大的噩梦是,你身边有一个人,无论你做什么,她都要纠正一下。并且,你必须按照她的来,否则不罢休,一件小事的纠缠,都能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之所以使用“她”字,是因为控制者常见于母亲或妻子。
当然父亲也有,而且不在少数。一个经典的例子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回家,喝了口水后把水杯放到桌子一侧,结果他父亲冲过来说,你怎么能把水杯放到这儿,应该把水杯放到那儿!然后父亲将水杯放到了桌子另一侧。我这个朋友感觉,如果他一开始就将水杯放到了桌子另一侧,即父亲放杯子的地方,父亲还会说同样的话,并将杯子放到他一开始放的那侧。
这样的事,在他生命中发生过无数次,他深切知道,关键不是怎么做合理,而是,他做什么父亲都要纠正一下,仅此而已。
如控制者是母亲——这在中国最常见,那会引出很多问题,如拖延(必须声明下,不是所有拖延都要归到这个原因上)。如有一个什么事都要纠正一下的妈妈,你就很容易有拖延症。
有此拖延症的人,头脑和身体是分裂的,头脑指挥不了身体。因为,头脑看似是自己的,是自己对自己发号施令,但其实头脑是被妈妈洗过并侵占的,头脑是妈妈的意志,而身体才是自己的意志。面对一个强控制力的妈妈时,孩子缺乏反抗空间,他甚至都不能意识到自己想和妈妈对着干,但身体通过拖延,就完成了对头脑里的妈妈意志的对抗。
其实对谁来说,最好都是头脑为身体服务,而非相反。如头脑被别人的意志侵占,那身体会发展出各种方式,隐蔽地表达自己的意志。一次课上,一位男学员做分享时,我突然有幻觉般,觉得他的手臂与身躯,如变色龙般缓缓移动,好像是分解成了无数个慢动作,但又把它们连接到一起,看起来貌似是连接成了持续的动作,但其本质是切割成了无数个裂开的微动作。
和他沟通,他也想到了变色龙。对此,我的理解是,他的身体在动时,妈妈的意志和他自己的意志同时发出了指令,而且方向相反。并且,这两种意志同时稳定存在。结果,这两股力量持之以恒地纠缠,导致了他变色龙般的肢体动作风格。
自伤乃至自毁,也是常见的一种对抗控制者的方式。譬如,父母屡屡干涉孩子的学业,强力入侵孩子,那孩子就会产生这样的矛盾:如果他还能学习好,就证明了父母入侵是对的,所以,他们会通过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学好的潜意识自伤方式,表达对抗。只是可惜,他们也伤害了自己。
一位来访者说,小时候涉及到他的事情上,妈妈总是对的,她的道理总是一套套的,他说不过妈妈。这样可以看出,他其实已经陷入到一个迷局中:他要做什么,还要和妈妈辩论,必须证明并说服妈妈自己有正当的理由,才可以。这种迷局,也会体现到他生活的各种角落,但其实,我们要做什么的最强有力理由是——我想这么做!
我想这么做,我不想那么做。这就是我的意志,我的选择,我不需要你的批准,更不需要向你证明我是对的。
当然,如果自己的选择,会在事实层面上波及到对方,甚至伤害到对方,那就很不同了。但如果不是这样,而只是对方有情绪——她(他)感觉到自己受伤,那么,这份受伤的情绪要由对方自己负责,而不该由我负责。
控制者会让被控制者给出充分的理由,但控制者去干涉被控制者时,理由常常是很荒诞的。如很多网友的例子:
1.我妈妈就是这样!顺其自然的事情,她也一定要在我做的前一秒说出口来指挥我,比如出门前我准备穿鞋,她会先我一步说把鞋穿上。东西掉了,她先我一步说捡起来。很崩溃。
2.我婆婆就是这个问题,她竟然教我如何放置夹衣服的夹子。我也是无语,我想怎么放就怎么放,为何连这种事情也要干涉我?另外她还很喜欢说:看吧,我早说了,你们这种事情肯定做不来。你们就是不听我的。
从被控制者的角度来看,这种什么事都要纠正别人一下的做法非常荒诞,但从控制者的角度看,那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也有作为控制者的网友讲了他们的内在历程:
1.昨天晚上煲银耳汤,我忘记加水,直接炖上了,还好是电压力锅,没有焦。但是发现的一刹那,我感觉自己要崩溃了,而且老公过来说了一句“你真牛”,我简直悲愤交加,有一种完全失控的感觉,我觉得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
2.多年前我去菜市场买桃子,回家打开一看,惊呆了。明明自己挑的鲜美的大桃子,可是一眼看过去里面全部是烂的黑乎乎的流着水的破桃子,被调包了。我第一反应是吓到了,哭了起来,觉得全世界都黑暗了。男朋友却觉得没必要反应那么大。这也是世界崩塌的感觉吧。
3.我家每次出现水管漏水、马桶堵塞、灯泡坏等问题时,我都会有一种很深的崩溃感!现在明白了,那就是控制欲,失控就是灭亡。
这三个例子,能看到一些共同点:任何失控,不管事情大小,他们都会感觉到崩溃,并且,崩溃有两个层面:外界似乎崩溃了,自己的内心也崩溃了;此外,他们会有严重的自我攻击。
外界崩溃,是内在崩溃投射出去的结果。内在崩溃,用自体心理学的话来说,即自我瓦解的体验。这是最可怕的体验之一。
所以可以看到,任何失控都像地震般,所以控制者会尽一切可能让事情尽快恢复控制,而所谓控制,也就是——事情和他们想象的是一样的。这不可避免地会导致他们对别人的控制。
这是怎么回事?可以这样理解:控制者的内心,其实停留在婴儿早期的发展水平上。
如果没有妈妈,婴儿什么事都做不了,任何挑战,对他们来说都是失控。所以,婴儿身边必须有一个抚养者,最好是妈妈,当婴儿有需要时,妈妈可以满足他,当婴儿感觉要崩溃时,有妈妈的怀抱在围裹着他。这样的体验有充分累积,婴儿就会真切体验到,事情基本在掌控中,即便有失控,他也不会跌落到虚空中,相反,会跌落到妈妈的怀抱里。
但如果身边没有妈妈或任何抚养者,婴儿的失控就意味着彻底的无助与破碎,于是当外界崩溃时,他们的自我也有瓦解感——我什么都对付不了,我太差了,我该去死……
对婴儿来讲,这种感觉是真实的,但对于成人来讲,这主要是一种感觉,而不再是真实的了。大多数失控,正常的成人都可以基本应付,不会处于彻底无助中,化解问题有许多种可能。
不过,这样说起来容易,但真正从自我经常瓦解,发展到一个可以基本包得住自己负面情绪的自我,不容易。但无论如何,对于作为控制者的成年人,我们知道,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不能再将感觉等同于事实,特别是,不再因为失控,而激烈地攻击自我——这也很难避免,但一旦发现自我攻击,就让自己停下来,不再加深它。而在关系中,控制者就需要尊重界限,知道我是我你是你,我无权干涉你的世界。当我控制不住地入侵你后,我知道,这样做是我的事,而不是你就该被我入侵。#p#分页标题#e#
总之,控制者需要知道,尽管自己的感受如此真切,但它并非事实,要通过观察对它保持一个距离。有时能深入其中,有时能跳出来观察它。观察者的位置,可以让我们恢复理性。
如果是被控制者,一样有很多事要去做:
一、觉知自己头脑与身体的分裂,知道很多时候头脑发出的声音并非是自己的,而是控制者在说话。
二、告诉自己,要做什么事,常常有一个理由就够了——我想这么做!你不需要说服别人,不需要别人批准。
三、在小事上,如吃喝拉撒睡,开始和控制者对峙后,最好是找好一个点,持续和控制者沟通、交流、对峙,一次次向对方说:我是我,我有我的想法和选择。
四、对峙时,采取这样的态度——不含敌意的坚决。我很坚决地守住我的立场,但我没有敌意。
五、在一起时,对控制者有点耐心,特别是他们失控时,知道那对他们是很可怕的体验。
六、你可以远离控制者,让你不能远离的,常是你内心严重的内疚感;你觉得远离他们,他们会死掉。
推荐两本书。受男人控制伤害的,推荐《不要用爱控制我》,受妈妈控制的,推荐《母爱的羁绊》。
概括而言,被控制者需要为自己争取空间,控制者试着去处理失控的感觉,双方都不要激烈地攻击自己,都是可怜人。
基础:请大家摘出三句自己觉得很棒的金句。
进阶:如果愿意,可以分享自己准备注意在那些方面改变自己。
升华:希望大家能分享读书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