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雨晴爱做梦,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所有的梦,都和爱情有关。
在婚姻里,她就像一条被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嘴一张一翕,却没有丝毫生机。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雨晴不止一次从梦中惊醒,她抱着头,用力揉着一头乱发,心里说不出的压抑和痛苦。
寂寞的感觉,像沙尘暴的漫天黑尘,以鬼魅的流动速度,细微地渗透地包围过来。
旁边的丈夫,正在安稳地睡着觉,双眼微微闭着,脸上一片平静。呼噜声和磨牙声,没有经过任何人允许,就这样散发开来。
“烦死了!”雨晴心里的愤怒像决堤的洪水一样,蔓延开来。她的世界只剩下痛苦和愤怒。讨厌一个人,就连他的呼吸都让你讨厌。
雨晴走到客厅,无聊地打开手机,有一个“知心爱人”请求添加朋友。
“让我看看你有多知心。”雨晴按下了“接受”键。
【贰】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屏幕上出现了这样两行字。
“没事,白天睡了会,有点失眠。”雨晴言不由衷,总不可能对一个刚添加了朋友的陌生人说自己对婚姻的不满吧,那和一见男人就上床有什么区别。
“我是公司开会晚了,刚吃过夜宵,不能睡。”
“哦,你们公司这么晚还开会?你们老板可真会压榨员工剩余价值呢!”
几分钟过去了,“知心爱人”还是没有音讯。
隔着屏幕,雨晴都能感受到这满满的尴尬。
“我今天刚从外地回来,召集公司员工开个会,把出去考察的项目和大家说说。”
召集?这个字眼让雨晴霎时明白了。
雨晴突然觉得好笑,自己不过随口调侃两句,就莫名其妙把一个老板给损了个彻底。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就是公司的老板。”雨晴忍不住笑着,在屏幕上打出了这样几个字。
对方没有再回应。
【叁】
雨晴的生活仍旧是波澜无惊,直到有一天,“知心爱人”又一次@她。
“李老师,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一面。我有个女儿,已经升入高中了,一切都一团糟,我想咨询一下。”
雨晴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对找上门来的生意当然不会拒绝。
“你提前给我打声招呼,带着孩子来工作室就行。”
“李老师,能不能麻烦你,我们约在外头见一面。”
面对“知心爱人”提出的无理要求,雨晴有些隐隐不快。“对不起,工作上的事情还是在办公室谈比较好。”
“我知道这样唐突了,孩子特别排斥,我在朋友那听说过你,才特意找你的,我真的拿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想先和你说说孩子的情况。”
哦,学生家长介绍,雨晴心里放松不少。
“那好吧,既然是家长介绍,我周二休息,下午可以碰个头,聊聊孩子的情况。”
“行。周二,广场的KFC。”
【肆】
雨晴准时赴约。
周二下午,广场的KFC。里面只有星星点点几个人,有的看着杂志,有的玩着手机,也有的轻声闲聊,总之,大家都很悠闲。一门之隔,外面人群川流不息。门里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你好。”一个微胖的男人坐到了雨晴对面。“李老师,麻烦你跑一趟,真的挺不好意思。”
“没事,你也是对我的信任嘛!”雨晴拘谨地回了一句,离开熟悉的办公环境,她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
“李老师,和你聊过之后,我觉得能把握住孩子的一些心理了,我会用你教给我的方法去和孩子沟通,后期我可能还会麻烦你。”对着雨晴,他一直诚恳地道谢。
原来“知心爱人”叫吴超,是一个小型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妻子是一个标准的家庭妇女,文化水平不高,在工作和孩子教育上都不能协助他。
吴?雨晴眼角有点湿润,这个姓总能勾起她最甜蜜和最痛苦的回忆。所有的爱恋,所有的遗憾,都和“吴”有关。
【伍】
雨晴最爱的那个人,姓吴。她一直称呼她“刚哥哥”。
“我是爱他的吧?”当问出这个问题时,雨晴已经坐到大学教室里。
她上课时,会突然转过头来,迎上别人不解的眼光,她的泪潸然而下,这里已经没有她的刚哥哥了。高中时,她会不经意回头,两人相视一笑,这样的场景不会有了。
美丽的紫穗槐又开花了,雨晴从来不敢去欣赏,她总能回忆起那个夏日的中午,雨晴坐在教室里看书。小刚走进门来,把一团粉紫色的花洒向她,她的脸瞬间充满了喜悦,每个毛孔都在激动地颤抖。笼罩在心里的阴霾就像见到了阳光,瞬间灰飞烟灭。那团花落在了雨晴头上,那份情是不是从此时起就长在了雨晴心里?
······
噬心的思念,让雨晴迅速消瘦下去,并且大病一场。在病中,她最大的慰藉就是接到小刚的来信,那张承载着雨晴盼望与思念的信笺,成了她在绝望大海里漂流的浮木,那是她的一线光亮。
可是,她却没有告诉小刚,自己的狼狈和噬心的思念,她心疼小刚孤身在外打工不容易。只等着到她毕业时,回到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和他重逢。
雨晴就这样等着小刚,四年。
【陆】
美好的重逢没有如期到来,小刚结婚的消息就像是一把利剑,直直插在雨晴的心口。
一遍遍抚摸着小刚的相片,这是他的脸,黝黑却魅力十足;这是他的眼,小小的眯眼像电火花,让雨晴深陷其中;这是他的唇,棱角分明······
就这样失去他了吗?从此,他的喜乐只和另一个女人有关系,而自己只是他人生的过客?雨晴的眼泪一滴一滴顺着面颊流下来,滴在那张照片上,迅速滑开了。
犹豫了好久,雨晴还是拨通了小刚的电话。
“你结婚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怕我没有贺礼奉上吗?还是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不配出现在你的婚礼现场?”雨晴一句接一句质问。
“我不敢告诉你,怕你站在那儿,我就没有勇气继续举行婚礼。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会直接拉着你走掉。”话筒中传来小刚无力的声音。
“既然在乎我,为什么娶别人?你是疯了还是傻了?”雨晴恨不得亲手毁灭现在这一切。
“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结婚,和谁结婚还有区别吗?只要你幸福就好。”
“去他妈的,什么叫我幸福就好?没有你,我怎么会好?!”雨晴恨不得撬开小刚的脑袋,看看里边是不是只有浆糊。
“我以为你会选择你哥哥。”小刚像是压抑了许久,吼了出来。
【柒】
哥哥?小刚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哥哥是雨晴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很宠她。
“刚哥哥,你为什么把哥哥牵扯进来?”雨晴忽然有点害怕,声音开始颤抖。
“我是个男人,男人看男人的眼光很准,他很爱你。和他比起来,我各方面条件都不好:学历没他高,家庭条件没他好,你们两家是世交,他父母也非常喜欢你。你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的。乖,我都是为了你好。”
“也许哥哥对我很好,可是,我爱的那个人是你啊。我一直在等你,拒绝了所有人。哥哥两年前就已经结婚了。”雨晴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晴儿,在你面前,我一直很自卑,因为你有更好的选择。我一直等你,只要你往前迈一步,我就会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我不想让你左右为难,所以选择了退出。他应该也不想让你为难吧,结果,两个深爱你的男人都没有把你娶回家。我们自以为是的深情,究竟是爱你还是害你?”
小刚在电话的那一端也忍不住落泪了,啜泣声从远方缓缓飘来。
天意弄人,最后竟然成了如此滑稽的结局。雨晴从来没有觉得心有这么累过,很想突然死掉,那样就不会痛了吧。
【捌】
想到小刚,雨晴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睛。和小刚彻底分开后,她落下了后遗症,对“吴”和“刚”两个字特别敏感。
神游在天际的雨晴,脸上渐渐附上了一丝抹不去的忧伤。每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与众不同,他是她的劫。
吴超因为孩子的问题,经常在微信里请教雨晴。慢慢熟悉了之后,雨晴也对吴超收起了戒心,两人时常在微信中聊聊天。
“其实,我两年前就见过你。”吴超在微信中告诉雨晴。“那是一次朋友聚会,你也不怎么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不可能吧,我怎么没有印象?”雨晴经常会参加一些老乡、朋友或者其他聚会,有不少人只是面熟。
“我不可能记错,那次见过你之后,你的影子就一直在我心里。好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这样让我忘不掉,你是唯一的一个。联系方式,也是我从朋友那要来的。”
“对不起,我什么也不想听。如果是孩子的事情,我可以和你聊聊,其他的,免谈。”
宁缺毋滥,这是雨晴对爱情的态度。
她可以在婚姻里孤独。
【玖】
吴超每天都会送上问候:
“今天挺冷的,你下班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上你?”
“今天下雪了,路上不好走,别开车了,打车回吧。不要不舍得,随后我给你报销车费。”
“你晚上吃过饭了吗?不要减肥,多吃点身上暖和。”
“马上快过年了,家里需要什么年货?公司发福利的时候,我让财务多买一份。”
······
对待这些短信,雨晴采取不理睬、不回复的态度。可是,心里的冰山在暖阳下,渐渐消融。
他为什么姓吴?雨晴对吴这个字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一见到这个字,她马上就溃不成军。
渐渐地,雨晴对吴超的消息多了一些期待,就像她当初对小刚的信那样,望眼欲穿。
【拾】
雨晴内心再一次起了波澜,是吴超的个人魅力,还是自己对小刚那种爱而不得的一种补偿心理?总之,她有了那么一点点动心。
就在雨晴左右摇摆之际,吴超带领他的团队去了北京,没有时间和雨晴联系。
短暂的几天,让雨晴狂热的心渐渐冷却下来。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还在期待什么呢?
“吴超再好,也不是小刚,也永远不可能代替小刚。纵然那么爱小刚,当初选择离开,不愿伤害其他无辜。现在,更不需要背上道德的十字架。”雨晴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刹那的错过就是永远,不要妄想在其他人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后来 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 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后来 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 一旦错过就不再
《后来》是雨晴的单曲循环,她好恨自己,如果当初能明白告诉小刚:我爱你,希望能牵手一辈子。她和他的人生就迥然不同了,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不会有挥之不去的悔恨。
吴超只不过是触动了内心深处那些思念而已,和他无关。
【拾壹】
吴超,可以是普通朋友,也可以是陌生人。
雨晴理清了自己的千头万绪,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吴超:吴总,感谢你把我记在心里两年。只是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有些话不适合再说出口。
“好的,我再也不会说出一些话来困扰你,我们就当一个普通朋友相处吧。孩子的事,我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开口,也算是感谢。”吴超回复雨晴。
他们在暧昧的边缘上徘徊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原地。
从此,吴超和雨晴的聊天内容有了界限,只聊吴超的孩子。雨晴继续给予心理指导。
在认识吴超之后,雨晴加了一个自称是熟人介绍的微信好友“懂你”。
“懂你”说自己是个女人,一个有着情人的女人,她很享受情人的温存和体贴。
雨晴告诉她: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无关。
“懂你”笑话她:一个女人为什么不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呢?干嘛要死守着老公一个男人呢?
雨晴不堪其烦,拉黑了“懂你”。
【拾贰】
“懂你”被雨晴拉黑后,又有其他人相继加微信好友。
想到这些微信都是从认识吴超之后,才陆陆续续加入微信好友,雨晴感觉非常奇怪。不知为何,雨晴总觉得那些微信和吴超有一点联系,自己是不是掉入了一个陷阱?
一个装作事业有成,深情款款;另一个则言语粗俗,露骨。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进攻,让一个女人在感情的战役里缴械投降。
“骗财骗色”,雨晴想到了这个词,心里不由一颤:但愿这个“知心爱人”不是知心杀手。
吴超又一次出差了。目的地:北京。理由:有一个新项目准备开发。
电话里传来吴超的声音:“你现在方便说话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雨晴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不要和钱有关。不要让自己的猜测成为现实,希望自己不是一个被瞄上的猎物。
雨晴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话筒问:“什么事?”
“省委秘书长的老妈要过生日了,我得给人家上供。我现在和员工在一起,不方便送礼。我给你个账号,你先给打上三千或五千,我回去后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