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清代纪晓岚书宅的一副对联:
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
意思是:书经常凌乱堆放得像山一样,晚上读书的时候,灯就像相思的红豆一样,勾起人思乡之情。
我站在阳台上,透过城市璀璨迷人的灯光,我仿佛看到了童年、少年时期陪伴我的小煤油灯,灯火如豆,在微风中摇摇曳曳,忽明忽暗。
那个时候的煤油灯是父亲自制的,他把用完的墨水瓶洗净控干,用薄铁皮卷成细铁管,把母亲纺线的捻子搓细,合股拧成灯芯,穿进细铁管里,在一个铜钱厚的薄铁片圆心上钻一个小口,把带捻子的小铁管插进去,然后固定在墨水瓶口。等灯芯吸了油,他用火柴点燃,新做的煤油灯上就燃起了橘红色的火苗,火苗一荡一荡的,把屋里的人影映照在墙壁上,晃晃悠悠,变化莫测。有时候小油灯爆出一个透红的灯花,嵌在火苗里。父亲经常用针拨一拨,灯花就变小了,有时火苗小了,他就挑一挑。
母亲常常坐在小煤油灯下拆补旧衣,或者纳鞋底。秋收后,她和父亲在油灯下忙着剥玉米。腊月里她在油灯下赶做新衣。
母亲纳鞋底是十分娴熟的。她先用锥子扎孔,再穿针引线,煤油灯下,她几乎不太细看,就能纳得很均匀,就像机器做的一样。看起来不紧不慢,我写作业的工夫,她就能纳一只。
有一次母亲正纳鞋底呢,我哭着跑到母亲身边,伸出手让她看。黄昏时候,我和小伙伴玩时,不小心碰到花椒树上,细小的刺扎进手指头里,开始还没感觉,晚上就疼起来,我狠劲挤着,用牙咬,就是出不来。妈妈笑着说:“不怕,不怕,一会就好。”说着就拿了一个小针在火苗上一燎,用针尖轻轻一挑,一拨,那根令人愤恨的刺就被挑出来了。
如豆的煤油灯陪伴着母亲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她把爱倾注在家人身上。
我上小学时,和爷爷奶奶住过一段时间。爷爷奶奶住在老屋,墙上贴着旧报纸和一些老旧的画,如豆的灯光映在墙壁上,花花绿绿、影影绰绰,还有一种美感。
爷爷怕费油,把灯芯剪得短短,有些昏暗。到我写作业时,爷爷把灯芯挑亮,橘红色的火苗长长的,还冒着一缕黑烟。我常常在低头的一瞬,前额的头发就被烧焦了,一股臭味直扑鼻腔。爷爷这时候会心疼地说:“又把头发烧了,多可惜呀。”他就把不常用的马灯点上,马灯有罩子,我头再低也烧不着头发了。
我作业写完了,爷爷就把灯芯剪短,火苗就小了,他总在这时递给我一把瓜子或是一把花生,当然,还有奶奶一份。我们三个人在昏暗的油灯下悠闲地吃着瓜子、花生,这时候爷爷就讲起故事来,有《三国演义》、《水浒传》《薛仁贵征东》……我听得入了迷,眼前仿佛出现了薛仁贵吃下九只面牛两只面虎,获得九牛二虎之力……他身穿白色衣甲,手持方天戟,击败敌军……
在灯光如豆的狭小屋子里,爷爷的故事为我打开了广阔的世界。
我回到客厅,在明亮的镶花水晶灯吊灯下,我一再想起那自制的煤油灯,那灯下有好多的故事在闪烁,那灯火里有多少情在流转,我思念那故去的亲人,我感恩父母之爱,我怀恋那逝去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