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晨的阳光格外柔和，撒在乡间的田野上，放眼望去，淡淡的柔光铺就着金黄的梦想。远处的田地里，勤劳的人们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散在远处山腰上的点点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远远望去，一派人间烟火。

总高三层的小学是这里最高的建筑。周老师习惯性的早起，站在阳台上，看那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山，看那成片田野里纵横交错的阡陌，也看那袅袅炊烟，新的一天开始了。

“叮叮叮”的上课铃声响起，周老师走进教室，开始了一天的第一堂课。

还没来得及翻开课本，班长已经站起来：“周老师，小娟同学早上来一直在哭。”

周老师放下手中的课件，走到小娟的课桌前，细声询问，那一刻，他不是老师，而是一个父亲。

当小娟哭着说：“我爸爸和妈妈昨晚又吵架了，爸爸还动手打了妈妈，我好害怕。”

小娟家里的事，我们都知道。她爸妈正在闹离婚，但是原因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小娟的妈妈在城里打工认识了一个有钱人，所以要闹离婚，也有人说，是小娟的爸爸经常不顾家。

那个时代的家乡，我们听过了太多的流言蜚语，也跟着瞎传散播了太多的有害言论，我们那时还不知道流言也可以伤人。当我们对小娟家的丑事哄堂大笑的时候，小娟哭的更厉害了，而周老师却瞬间脸色铁青，紧咬着双唇，炯炯的双眼瞪着台下一群无知的我们。

“你们是同学，应该互相关爱，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别人，你们这样对小娟会严重的伤害她，对她的爸爸妈妈也是一种伤害，你们懂吗？”周老师满眼的痛惜。

平时胆大调皮的一个男生却明显不服气：“可是我奶奶说了，就是她妈妈不要脸，在外面找了男人。”

周老师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他，又紧紧的咬紧了嘴唇，牙齿磨得咯咯直响，仰起右手，做着扇他耳光的动作，只是他的手却始终没有落下。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眼角分明有泪水在闪动。

他没有落下的耳光，只因他知道，错不在孩子，无知的是大人。在那个知识严重匮乏的地方，他们还不懂什么叫语言中伤。

后来，小娟的爸妈还是离了婚。小娟自那时候起，就很少有过笑容。

2

阳春三月，整个学校的周边，油菜花一片金黄，远远望去，贴着白色瓷砖的学校像极了一艘精致的轮船，徜徉在一片金黄的花海之中。

乡村的小学是很少上自然课的，周老师却始终坚持让我们接触自然。带着我们在盛开着油菜花的田间小道，捕捉五彩缤纷的蝴蝶。他说让我们每个人都做一张标本，记录春天里的故事。

小娟的标本很特别，她做的蝴蝶标本只有一半翅膀。

周老师问她：“为什么要把蝴蝶的另一半翅膀去掉？”

小娟看着自己的标本，低着头，压着声音：“因为它的另一半翅膀丢弃它，自己飞走了。”

年少的我们啊，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我们嘲笑她的无知，蝴蝶的一半翅膀怎么会自己飞了？因为我们都知道，翅膀是一对的，那样它才能飞起来。

周老师心疼的将小娟抱在自己的怀里，对我们说：“同学们，对于小娟来说，那一半飞走的翅膀是她的妈妈。”

纵使年少无知的我们，那一刻也安静了，内心的某个角落，瞬间被触动了。心软的几个女生悄悄的哭了起来。

小娟的世界里，妈妈就是那飞走的翅膀，所以她的标本是残缺的，并不完美。

在周老师的教导下，我们每个同学都向小娟道了歉。

那一日，小娟笑的格外的高兴，正如田野上盛开的油菜花，那个春天，不负小娟。

3

村里的冬天，对于我们来说，司空见惯，唯一的感受就是冷。

皑皑白雪覆盖的乡村，显得很安静。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干净，整洁。勤劳的人们此刻似乎也慵懒起来，只是那远处的炊烟依旧袅袅。偶尔会传来几声狗叫，透过高山再传回来，久久回荡。

令我们真正觉得冷的是一个消息：小娟的爸爸为了打柴火，失足跌入山谷，不幸去世。

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我们还在上课，小娟正在黑板上做题目。周老师手中的粉笔一下子从手里滑落下来。

全村的人几乎都去了小娟家，我们看见瘦小的小娟跪在她爸爸的遗像前，哭成了泪人。她不能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呢？她先是失去了妈妈，现在又失去了爸爸，从此她的标本里那剩下的翅膀也飞走了。

小娟的妈妈也回来了，可是她的怀里又多了一个吃奶的小孩。

她哭的很伤心，至少村里的那些老婆婆们是这样说的，说她是真的伤心，因为伤心这个东西是装不出来的。可能当初她的离开也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她抚摸着小娟的头：“娟，你跟妈妈走吧。”

小娟却一反往常柔弱的性格，甩开了她妈妈的手，哭喊着：“你早已经飞走了，现在连爸爸也飞走了，你们都不要我。”说完，小娟就跑开了。

那天，我们所有的同学到处找小娟，都没能找到她。

小娟后来跟了已经70多岁的奶奶和爷爷。

小娟的妈妈临走时，来学校塞给周老师几百块钱，流着泪，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后来的课堂上，小娟从来不主动回答问题，也不举手提问，变得沉默寡言了。

直到有一天，周老师在讲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小娟却突然站了起来：“周老师，春天什么时候来？那些飞走的蝴蝶还会再飞回来吗？”

周老师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雪白的世界，湿了眼眶，几次哽咽，明明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小娟却睁着明亮的眼睛，一副期待的表情。

周老师沉默着，又看了看外面的皑皑白雪，对小娟，也对我们说：“等那雪化了，春天就来了。”

从那天起，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开始坚信，等雪化了，就是春天了。所有的困难都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