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伴随多年的小骄傲。利弊两说。
追根溯源,这骄傲萌生于三年级的一次写作课。时隔多年,依旧清晰且深刻的记得事件起始。老师布置下一个很平常的习作命题——写你最印象深刻的一件事。三年级入门作文课,机械重复地练习,用着和学习英语一样的方法。奇的是,我偏偏就被这空泛的题吸引住了,利用课后同学都在走廊上跳橡皮筋的功夫,写了一封给周叔叔的信。如今,我都能感受到写那篇作文时,我的情真意切,我满心满怀的感激还有悲痛。以至于作文评析课老师让我上讲台朗读自己的作文时,我抑制不住的在旁人眼里看来是莫名其妙的哭出声来,那篇文章顺利的得到所有老师的高度赞誉,虽然被老师旁敲侧击地询问是否得到当时已读初中的姐姐的“指导”,幸好有同学帮我正名,是看见我在课间独立完成的。因为是村里的小学,甚至还被传阅给了同村人看。一时之间,大有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引起世界关注的架势,来往我家小卖铺的村里人,都要和妈妈攀谈上几句——关于我在写作上有点小天赋这件事。妈妈顺理成章的归功于我继承了她优良的基因,我再同意不过了,笑。
可能是心里暗示也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写作的长处,这个长处通俗点讲,就是话多,别人是用说的,我换了一种方式,用写的而已。自三年级开始,作文被老师评优成为常事,用作范文在全班念读也是经常,自然在语文方面的优势也显露出来,小学升初中的全县统考语文考了第一,因为这个缘故,初中被指任兼语文课代表,中学时代作文比赛屡屡得一等奖,就这样,我带着足够的自信在大学加入了校报,成了文学部一员,这一待,又是三年。从新生到部长再副团,虽文章多次上报,但我却渐渐没了中学时代文章被老师赏识时的得意,反而愈来愈感到心虚。
这个心虚在今年春节时终于成了恐慌。拜见长者,我的孤陋寡闻被彻底曝光在阖家眼皮子底下,如果说我从前还拿了块大学生名号的遮羞布来掩饰我的无知,那自此就是赤条条的一览无余了。用妈妈的话说“如今大学生一抓一大把,和高中生差不多,算不上什么。”虽已经开始意识到读书少导致脑子空洞,思想无力,语言苍白,但又存有自我蒙骗的心理。可被实打实问及最爱读哪些书时,我一时竟答不上话,好不容易磕磕巴巴没底气的说了《红楼梦》《平凡的世界》这些是个读书人都看过的著作。紧接着就真的是羞赧到浑身燥热了。
“那你背一背葬花吟。”
“我没记住”
“那评价一下孙少平这个人物形象”
“我…我…”
在对话里我基本上都用的是否定词,一问三不知形容当下的我再恰当不过。什么不知者无畏,我看根本就是不知者愚钝。长者宽厚我却更是羞愧。 平常巧言善变的舌头愈发灌了铅,麻木得说不动话。将头低垂到胸口,恨不得团成一团,滚回家去,至少还能给快烧熟的脸皮留下一丝活路,不丢得太彻底。我的周身毛孔敏锐的接收到来自长辈的目光,有责备,有失望,有恨铁不成钢。如坐针毡也不过如此罢。当下我实在是不敢再提郭、韩以及白落梅安意如之流,《傅雷家书》《激流三部曲》《追风筝的人》等这些中学生读物看过也忘得差不多了,余华、三毛、莫言等人的书籍也是囫囵吞枣。《谁的青春不迷茫》《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这些网红书基本就是翻书式的过一遍,电影和书都记串了,我估计要是说出辛夷坞,桐华,丁墨的小说全搜罗看过,我基本就算无可救药。当时想到了初中课本里的《伤仲永》,我仅存的一点组词成句的能力根本扯不上天赋,只能算比同龄人心思多些而已。三字经张口就是“人之初性本善”“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却不知道“犬守夜鸡司晨,苟不学曷为人。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知四书五经,却只是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时兴致盎然。真正要说点自己的体悟,却搜肠刮肚的答不上来。更别说谈论东野圭吾,毛姆等人的名著了,都是只知皮毛。今后立志成为教师,却对教育家们的著作只知其名,学的理论都是课本上总结好的。难怪,我只能写出悲春伤秋的小家子气文字,年龄渐长,学识远远没跟上,问题出在哪里?我心知肚明,是刚愎自用,是疲于现状,是自负,是不断膨胀的小骄傲。正是在学校狭小的圈子里,乐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旦遇见有真材实料的学者,就原形毕露,明眼人一看就知我揣着几斤几两,学识不是靠看公众号,浏览营销段子就累计得起来的。我即有难堪,更多的是自责。
“觉得为时已晚的时候,恰恰是最早的时候”我但愿自己还不算太晚。自我认知的落差和来自优秀的人的冲击从年初一直延续至今,随着我有意识地远离网络并不断增加自己的阅读量,我对源于自身的无知而带来的恐慌有增无减。我储存的诗词歌赋多半来源于中学时代的记诵,我所了解的作者大众耳熟能详,我所读的是必读书目,我在做的是早就应该做完的。了解到越多优秀的人,我就越感到害怕,我怕被文字抛弃和遗忘,我怕有一天写得词不达意,我更害怕自己会泯然众人。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少年易学老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古云此日足可惜,吾辈更应惜光阴”。
思想和行动都要成为巨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