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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学,事上练 打开精神空间,构建高维
郦波老师:
我经常讲古代的仁人志士,比如辛弃疾,左手破阵子,右手西江月。破阵子是为了达到理想,矢志努力,永远不放弃;西江月的状态——“明月别枝惊鹊”,它其实讲的就是清空自我、澄澈万分的状态。随时能回到最清澈的自我,这就是儒家的状态。
梁冬同学:
那您是如何在日常当中去践行这件事情的呢?
郦波老师:
稻盛和夫有一本著名的《活法》,里面说工作即修行。其实追根溯源这是从王阳明得来的。
曾有一个县令拜王阳明为师,来上王阳明的课,当时听得眉飞色舞,高兴得不得了,过后却垂头丧气。他说,你讲的都非常好,我也希望努力去做。但是你不知道,作为一个县令,千头万绪、诸事缠身,我上班的那个工作岗位没办法像你说的这个样子去修行。
王阳明立刻一笑,说,我什么时候让你在课上修行了?我说的是生活即修行,工作即修行。你只有在你县令的位置上用到了,才算是真正的修行,才算真正的心学。
做事情要“心上学,事上练”。做任何事,不论再困难、再麻烦,在做这个事的过程中,你修炼,这就叫事半功倍,这叫“事上练”。
王阳明原来说那个炼,其实是火字旁,后来改为绞丝旁的“练”,也很对。因为绞丝旁的“练”表示染色。就是你一点点浸染在里面,你的层次就上来了。你自己亲近道,让道来染你。
这个世界说给你,你知道没有用,知“道”没有用,得入乎其中,到“道”里面去,所有的方法都是这样。
王国维先生的《人间词话》也是这样,所谓人生三大境界,前面两层——“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就是入乎其内。出来叫“出乎其外”。其实还有一层境界——“出乎其上”。不仅出乎其外,还要能驾驭它。到最后,是你在驾驭事情,而不是事情在驾驭你。
所有的艺术家,音乐大师,比如说他在拉小提琴的时候,道在他手上,他已经驾驭了这一切。他可能只有肢体上的累,但是身心是极其愉悦,超乎其上。你让我讲课我也很累,但是我在讲课中已经获得一种道。就算再累,我也有一种超越的愉悦感,这就叫“事上练”。
梁冬同学:
如何再把它转化为每一秒钟都在练呢?
郦波老师:
每一秒钟都在练,那就是你的心境。就是打开了精神世界之后,这个世界需要重新塑造,需要一个更高的维度层次。
成龙演过一部电影叫《十二生肖》。其中有一个情节是他在一座迷宫里被狗追,出不来。为什么呢?因为草丛比他高,所以他没办法走出迷宫。后来降落伞把他拎了出来,他从上往下一看就明白了,因为这时候他具有了长、宽、高,而迷宫只有长和宽。
所以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要么让问题减少一个维度,要么你自己的水平增高一个维度。
打开精神空间,其实就是为你自己提升一个维度。所以如果要在生活中无时无刻保持这种心境,你就要构建一个属于你的高维度出来。
所有的帝王到最后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在什么都拥有了之后,他们唯一的追求就是长生不老。秦始皇、汉武大帝都是这样;生物界也是这样;自然界也是这样;植物也是这样物种要往下延续,说明有一种意志不是人类的意志,而是宇宙的意志,可以突破时间的局限,达到不朽。
NO.2
精神状态决定人生状态 通过儒释道获得精神自由
梁冬同学:
我有一个猜想,就是中国几乎所有的大德们都对于静坐、禅坐、睡觉这么敏感,可能是从以前到现在,人类最能够突破时间的局限感,让时间产生变量,就是在“睡”和“觉”里面。对吗?
郦波老师:
对。理性精神和精神世界息息相关,我们总认为感性和精神世界息息相关,因为我们觉得做梦是感性的,不用控制,突然间就可以到梦里面去。
但是人对梦的状态的反思,就会有一种突破时间和空间的感觉,像梦境到观想之间,再到最后就是《心经》。《心经》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菩萨的状态——“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行深,就是他深入在那个般若波罗蜜多的状态里头。
梁冬同学:
甚深禅定?
郦波老师:
对,那个状态产生的结果——“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说明菩萨的精神世界完全打开了,和整个宇宙意识共振。菩萨就是觉者,你说你在做“觉者”,菩萨就是觉者。
而这种状态,儒家其实也有。从周公然后到孔子所说的这个儒家(其实孔子也是延续了周公的这些东西)。为什么佛教到了中国之后产生禅宗,胡适先生讲中国哲学史,明确地指出,禅宗绝对是中国本土化宗教,因为它其实是和儒道结合。
梁冬同学:
我在看《庄子》的时候,常常觉得他跟禅宗是完全相通的。
郦波老师:
庄子其实也有儒家精神。《先秦典籍》里面,庄子虽然对孔子不客气,但他只是说孔子的法不行于道,不行于世,但是他对孔子是很尊重的。
庄子的心斋之法其实是有层次论,一层层上来的,这就是儒家讲的修身修心之法。正意诚心的“诚”就是允执厥中的那个状态,不是说我诚实就是诚,这个“诚”——诚者,成也。大成之道的“成”就和天地万物有沟通。而且你融入其中,还能出乎其外,还能驭乎其上,驾驭的感觉。
人生的状态,其实是由你的精神状态决定的。很多人很有钱,看上去很成功,但是人生状态并不好。那什么样的人生状态才是最佳?
我给你反过来讲,你看王阳明,王阳明其实是一个晚产儿,而且有哮喘。普遍猜测,他应该死于肺癌,因为他经常咳血。带着咳血的身体,我们看到他在明代留下的画像,颧骨隆起,骨瘦如柴。搁在我们今天应该立刻送医院,卧床修养。
但他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平南赣匪患,平宁王之乱,平广西匪患。然后在正统理学围追堵截之下,开辟心学极大境界,“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
他最后放下官印,准备死回故乡去,结果撑不到回家。换作一般人这可能是莫大的悲哀,人生最大的遗憾。眼见着到家了,回不去了。
最后一天早晨醒来,他把学生叫到身边说,我要走了。学生立刻泪如雨下,就差最后三十里水路,老师有什么遗言?留下八个字——“此心光明,亦复何言”,含笑而逝。一定是精神状态饱满,才有可能两者统一。
如果只是物质状态饱满,危机就大了。因为物质状态饱满之后,人心惟危的“危”就被无限放大;道心惟微的“微”,本身就是隐形,就会缩得更小。
梁冬同学:
所以在“睡”和“觉”的这个过程当中,我们是有可能发展出一套体系,这套体系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当下“惟危”的状态,然后不断修正自己,扩张自己对于世界边界的了解,获得某种精神自由?
郦波老师:
其实儒释道已经发展出各自丰富的体系,只是我们的文化传承断掉了,问题在这个地方。
根据《生命·觉者》郦波访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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