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被一缕晨光吻醒时,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贴着木地板游动。它像尾银鳞鱼般轻盈地滑过窗帘筛落的菱形光斑,在即将穿过门缝的瞬间,突然蜷成蝴蝶结形状——这是她们儿时约定的暗号。
棉袜踩上还带着夜露的樱桃木地板,她跟着那抹黛色穿过飘着茉莉香的晾衣廊。影子时而变成衔着露珠的鹤,时而化作拖着星屑的彗星,领着她绕过沉睡的牛奶箱和挂着蛛网的旧信箱。晨雾在绣球花丛间织出薄纱,露珠顺着忍冬藤滚进她的后颈,凉得像颗薄荷糖。
当影子跃进老城墙根的银杏林,林棠终于笑出了声。这是她辞职后第一次感觉呼吸穿透了胸腔里那层透明的茧,金叶子在头顶沙沙摇晃,抖落的光斑像小时候攥在手心的玻璃糖纸。影子忽然跃上某片旋转的银杏,带着那片叶子化作小舟,载着她漂进树根盘踞成的溪流。
溪水漫过脚踝时,她想起上周被自己撕碎的画稿。作为儿童插画师的日子就像被装进玻璃罐的萤火虫,直到某天编辑说她的画里"缺少灵魂的重量"。此刻却有蓝翅萤火虫从溪底浮起,衔着水珠在她膝头堆出微型彩虹。
"这是你七岁时给我的眼睛。"影子突然开口,声音像风吹过风铃草。林棠看着它从溪流里捞起闪着微光的碎片:六岁追蜻蜓摔碎的膝盖,十岁埋在榕树下的许愿瓶,十五岁夹在诗集里的四叶草。每一片记忆坠入水面,就有一尾发光的小鱼跃出。
当最后一块拼图——那幅被撕碎的《影子舞会》草图落入水中时,整条溪流突然立起来变成旋转的星空隧道。林棠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隧道里奔跑:举着蒲公英的小学生,熬夜画图的插画师,还有此刻赤脚站在晨光里的女人。所有影子手挽手跳起圆舞曲,银杏小舟正载着她漂向隧道的尽头。
朝阳完全升起时,林棠发现自己站在卧室窗前,手里握着不知何时捡回的银杏叶。颜料盒在晨光里温柔地开裂,她忽然听见露珠在调色盘上弹奏的声音。当第一笔藤黄色抹上画布时,她的影子在身后俏皮地歪了歪头——这次它手里举着片新折的小纸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