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新鲜菜,”发小微我到他家里吃饭,“春天了,来山里走走,舒服的。”
周末的早晨,自然醒。眼见窗外石榴出芽,田野山间春意可期。我骑个电瓶车晃悠着去,春风十五里,天空清朗,甚是惬意。
彭家在村边的山坳里,过一座小桥,小径悠然,独门独户,阔天阔地的。有两幢半旧农房,主屋居家住人,附房堆积杂物,中间是水池,还有堆得满满老高的柴火。
后山是一整片的松林与毛竹林。眼下正是出笋的时令,一夜小雨,笋子突突地,从地里钻出来。矮墩的,长头的,一个个披蓑野散开来。一阵春风拂过,突觉林间哗哗有声,山野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了。
门前,彭家女儿正在剥毛笋。“我爸挖的,天天有的挖。”秀气好看的她,一回家,就帮着择菜。面盆里,已有不少笋肉。毛笋带鬃毛似的壳,用菜刀一捋,顺着口子剥,大块大块的下来,顺当,有趣,蛮有成就感的。削去根的老硬部分(少削点,老人说,有嚼劲呢),用雪菜腌菜,加上小块火腿或咸肉,小火慢慢炖着,随着氤氲的水汽升腾,屋里开始弥漫着一股鲜香,就觉着胃口要大开了。旁边还一大钢锅的盛着,等着添加呢。
彭家媳妇在一旁剪螺蛳屁股,小儿在旁边撩螺玩耍。“忠林早上自己摸来的,富家河埠头。”清明螺,赛只鹅,这个时候的螺蛳,不是产子期,难得的肥壮与饱满。辣椒、料酒,大火大油煸炒,一盘香艳尤物就诞生了。炒时火候扣好,不需要挖壳,用些巧劲,轻啜一口,就滚到嘴巴里去了。就着半两麦烧,再啜几颗,鲜嫩肥美得不要不要的。
坝上放水,螺蛳随处捡,多且讨巧,是亲民的玩意。青石板、苔藓满布的吸附着,一把一把的。小时候,我和彭常去河里溪里摸螺蛳、捉泥鳅的。
今天,彭亲自掌勺。这位海军士官,在部队学的好手艺,已经在灶头上忙了。韭菜、荠菜、马兰头、香椿,这几个春日鲜蔬,有清新的田野香气,已分拣,洗净,切好,端在盘里,等待清炒。野菜最不会犯错的做法就是清炒。辣椒、豆腐干、鸡蛋、腌肉等佐料,也分清爽,一边候着。
春天的头茬韭菜,拥有一种接地气的鲜美与清爽,与数九寒天里温室里走出来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大大不同,炒鸡蛋,或是炒腌肉,那清香味是蹦着跑出来的,沁人心脾,忍不住,就下两筷子。
早春的荠菜,正是最鲜嫩多汁的时候。有个好听的别名叫枕头草,《诗经》里描述它:“其甘如荠”。它与马兰头、枸杞头并称 “春野三鲜”。马兰头、野葱、水芹等,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山麓河边,遍地都是。只要你得闲,垮上篮子,带着小剪刀、小铲子,半午功夫,尽兴而归。
马兰头、苦茵茵的,用油盐快速炒一下,苦中带着甜。“炒的速度要快,不然容易发黑。”彭边炒边说,“就连盛起来后的余温也会容易因堆在一起而捂黑。”用盘子装起,就好像装起了整个春色。
“香椿要掐那新绿最尖头的地方”,彭爸在一边介绍,“把它洗干净,用滚水烫,切碎炒鸡蛋,也折腾不出什么新花样。”香椿口感嚼起来像泡过的茶叶,味道不易形容,有人爱有人嫌。但它多少是诗意的,毕竟香椿不见时,春天也就过去了,需待时光轮转一圈,方可再会。
更诱人的是河鲜,此时的土布鱼、河虾、泥鳅,正是“腴而不腻、鲜美称绝”的时候,清水一煮,撒点细盐,调点料酱,那一口至鲜至嫩,就已经令人满足。红烧,又别有一番风味。彭自己下河,捉一上午,够我们吃味道了。
我在灶台前,添把柴火,或是端着装上菜蔬的盘子上桌,觉着自己也融入了小炒春天。
厉害了,我的大厨兄弟!这些鲜嫩欲滴的春日时蔬,从采摘,清洗,到翻炒、成盘,处处是你的良苦用心。我忍不住要夸夸你,拥抱你,等下开饭,我要好好地敬你。
微醺中,我怀念那个年代,温暖的午后,我们穿行在河道边,山野中,抓鱼虾,分辨野菜,感知脚下的这方水土,感知无比畅快的人间烟火。
山里的春风拂过面颊,路边野花点点,田野青青,油菜花黄。静谧中,有说不出的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