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出生在豫北一个偏远的小村庄。
村头有棵老槐树,村里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老周爷爷说,那还是先人们最早来这扎根时种下的,估计有八百多年了。十里八乡的人都说自己先人是从山西洪洞大槐树那边移民过来的。阿强后来看过一本介绍移民的书,也是这样说的。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阿强大多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村里人谈论时也多用“谁谁他娘,某某他爹”代替,村里人当然知道说的是谁。阿强他娘就是这样叫起来的。
阿强他爹去世的早,大概阿强六七岁的时候,就因为一场事故去世了。阿强有个哥哥,有个妹妹。从阿强他爹过世以后,阿强他娘就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过日子。
阿强他娘生性要强,对阿强他们兄妹三人要求也很严格。从阿强小的时候,他娘每天都给他们兄妹三人开会,布置任务。今天谁做饭,谁下地割草,谁放羊喂兔子。一个没有男人的小家,被阿强他娘侍弄得井井有条。就连村里等着看笑话的那帮老娘们、老爷们,都在心里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上世纪七十年代,豫北的农村还处在改革开放大潮遗忘的角落。家家都是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活,生活过得很艰难。阿强他家生活尤其艰难。家里没有壮劳力,地里活多,肩拉背扛,重活累活都是阿强他娘一个人干。农闲的时候,家里农活少,好多人出去打工赚点“活面钱”。阿强他娘出不去,就在十里八乡走街串巷“拾破烂”,卖了能换些买油盐酱醋的小钱。
阿强兄妹三人上学都不怎么样。一是因为家里事多,实在用不了多少心思在功课上。二是阿强他娘供不起三个孩子一块儿念书。就这样,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三个孩子都成人成家了。阿强他娘的脸上也慢慢露出了舒展开的笑容。她时常跟村里那帮要好的老娘们说:“总算熬出头了!”。
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豫北农村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生活好了,挣钱的门路多了,人的脑子也活泛了,只要能挣到钱,干啥的都有。村里许多年轻人开始学技术,做小买卖。阿强也学了砌砖的手艺,走南闯北跟着工头干活。阿强他娘还干着“捡破烂”的老营生,不过她说“没原来好干了,到哪儿都能遇见几个干这个的,哪有那么多东西让你捡?”尽管说是这样说,这营生她还舍不得丢。毕竟这也没啥成本,多少能换俩钱。
阿强他娘眼看着村里人一个个越来越有钱,心里也是着急啊!她性子里的要强劲又上来了。凑着春节几个孩子回家过年,就在大年三十晚上,重启了近三十年没有开过的家庭会议。会议的主题就是:想法挣钱,挣大钱,过好日子。用阿强他娘的原话就是:“现在光景多好啊,你抬头往四处看看,哪哪都是钱啊,票子都堆到小腿了,就看你看到看不到,能不能挣回来?”
阿强他娘又找到了当年指挥几个孩子干家务的感觉。在家庭会议上她给几个孩子做了分工:老大家里的农活不用干了,跟媳妇俩人开始赶集做买卖;老二,也就是阿强,砌砖的活还干着,媳妇跟他一起出去,看有没有啥挣钱的门路;闺女嫁的不远,就常回家帮忙看孩子、干农活。
这样一干就是好几年。你别说还真叫阿强他娘说对了。这几年,阿强开始在大城市的工地上开饭馆、送盒饭,阿强他哥在他不远处开小卖部,买日用百货。因为工头是阿强的老板,原来就很熟,阿强时不时请他喝顿酒,守着工地几百上千人,买卖就越干越好。
阿强他娘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在家,十几亩的农活,农忙时也从来不让阿强他们回来帮她,说是现在都是机械收割,来回撘路费。农闲的时候,阿强他娘就带着几个孩子去大城市阿强他们的工地上住上一段时间,看看孩子们的生意,自己也把“拾破烂”的营生做到了工地上,收入当然比农村“捡破烂”强多了。
现在,阿强兄弟俩在老家县城都买了房子,村里的老房子拆了后,建了两层小洋楼。每栋房子,俩孩子都给娘留了最好的房间让她住。阿强他们觉得娘这辈子不容易,他娘觉得这就是她的成就,也是孩子们的孝心,住的也踏实。
孩子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不用操心了,阿强他娘的晚年生活也是有滋有味。只不过,阿强他娘还是闲不住,除了“捡破烂”的老营生,阿强他娘还帮着打工出去没人手的村里人浇地、打药,时不时还去村里的扶贫车间干点手工活,又是一笔收入。
现在的阿强他娘,快七十岁的人了,身体没啥大毛病,走起路来步伐轻快,精神头十足,每每说起现在的生活,她那刻满岁月沧桑的脸上就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