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看一本关于植物的书,《植物知道生命的答案》,因为觉得看了之后自己会变成很有知识的人,所以耐着性子在一堆一堆陌生的术语中坚持着。但是像我这样重度文艺化的人已经很难跟上这样的轻科学作品了,于是看着看着就跑歪了。
这本书是一个美国的学者写的,之所以是学者,是因为作者在序里自言是耶鲁大学最年轻的博士后,而且全书虽然竭尽所能地大众化,依然保留了太多博士论文的严谨。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的是中文版。我的理由是:翻成中文都看不懂的书,难道要去看英文原版吗?毕竟的看本书的目的是知识,不是语言。
但是,看到第四章《植物能听到什么》时,我读到一首引自松尾芭蕉的俳句:
寺钟已停撞
但我仍然能听到
声从花中来
这首俳句放在章节名称之下,正文内容开始之前,类似于非常有文化气息的“卷首语”。然卷尾译者自己加了一个注释:这里引用的俳句系根据英译文翻译,如从原文翻译应是
繁樱如云翳
忽闻远寺钟声渺
上野或浅草
你能想像这是同一首诗吗?你能想像原诗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况味与风格?不懂日文的我,想去学一下日文。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从大学就开始学法语,结了婚生了孩子又接着学,明明工作中用不到生活中也用不到,但是她的理由是:“我要看原版的巴尔扎克。”我不喜欢巴尔扎克,但是在遇上这个同学之后,我忽然意识到可能是因为我一直看的是中文版的巴尔扎克。
很多年前被一个泰国电影梦魇一样迷住,那部电影相信很多人都看过—《暹罗之恋》。明明觉得两个人终于误会冰释云开月明,结果男一说:“我喜欢你,但是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我把结尾那段反反复复看了n遍,又倒回去看前面种种,怎么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后来发现自己看的是删节版,便又想办法找到未删节版,但结果还是一样,我无法接受那句话。所以我的结论是:肯定是字幕组搞错了。那一阵,我极想去学一下泰语。
前不久在《文汇笔会》上看到一遍文章——《宇文所安先生,您说的不对》,作者许渊冲,是著名的翻译家,从事文学翻译六十余年,主攻中国古诗英译。这篇文章主要反驳了宇文所安的一个观点:“中国正在花钱把中文典籍翻译成英语。但这项工作绝不可能奏效。。。译者始终都应该把外语翻译成自己的母语,绝不该把母语翻译成外语。”但是许先生觉得中国人也可以把自己的典籍翻译得比外国人好。然后举了好几个例子,这里也不多说,单引第一例,中国人都很熟悉的《诗经·小雅·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英国译者Legge的译文是这样的:
At first, when we set out,
The willows were fresh and green;
Now, when we shall be returning,
The snow will be falling in clouds.
中国译者汪榕培的译文是这样的:
When I set out so long ago,
Fresh and green was the willow.
When now homeward I go,
There is a heavy snow.
还有中国外文出版社的译文:
When I left here,
Willows shed tear.
I come back now,
Snow bends the bough.
然后作者分析了中译本怎么怎么不逊于英译。可是,问题是,咱看得懂中文的各位亲,你觉得随便哪个译本,这真的好吗?
咱不抨击翻译。翻译无罪。翻译不但无罪,而且是门很高深的学问。我只想说,学英语那么多年,至少可以试试自己看英语原版的吧?因为翻译过后,其实就不是原来那个东西了,尤其对于文学作品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