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第一次回老家,是在大一暑假的某个晚上,我和家人一起回去送葬。
可能是因为那晚月亮太亮,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我才意识到,夏日的月光原来这么刺眼。
我一直在想:如果人老了不能无病无灾安享晚年,那么活这么多年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的大伯,忙忙碌碌几十年,到头来又获得了什么呢?
他去年刚过完五十岁生日,一跤摔进医院,住了一个月的院后,他和他的妻子才决定回老家买房子养老。
灾祸总是突如其来,突发脑溢血将他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只要了半个月,便阴阳两隔。
我的大伯,是个失败的儿子。
年轻时就斩断了和家里的联系独自出去打拼,做着忙碌但能糊口的小生意,直到结婚生了孩子才和家里重新联系,但也仅仅是恢复了联系。
逢年过节,餐桌上总会缺大伯一家人,我们几年见不到一面。
奶奶很想儿子,经常会打电话念叨,爷爷就只是骂,或者坐在不远处不做声。
夏天,爷爷生病了要做手术,全家人都聚集到医院轮流照顾,当然,除了大伯。爷爷心里应该是难过的吧。
爷爷刚出院,还要每天去医院打点滴,就在某个爷爷去医院的下午,我们接到了少有的来自大伯家里的电话。
大伯突发脑溢血,已经送进重症监护室,现在需要一大笔钱。
爸爸他们瞒着爷爷,计划着几兄弟怎么出钱,手术后,大伯的情况仍没有好转,爸爸带着奶奶回老家去了。
这一走,就瞒不住了。
我们只是说了他生了严重的病,需要大家去照顾他,爷爷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距那个电话,半个月过去了,消息传来,不知道如何开口。
原来从相隔千里到阴阳相隔只需要半个月。
爷爷听说这个消息时愣了很久,久到几乎以为爷爷睡着了没有听到。
耳边出现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我听到爷爷用有点沙哑的嗓音问妈妈:“打算埋在哪?”
“说是打算埋在以前你们的老房子后面的那片空地上,孝楷说就是以前种了一颗李子树的那里。”
孝楷是我爸爸的名字,爸爸他们几兄弟的名字里都要一个孝字,但其实他们不是孝字辈的。
当初爷爷是村里少有的读书人,对起名格外讲究,不知怎么,就死磕一个孝字。
谁知道大儿子走在了老人的前面,五十一岁,是大家谈论起来都唏嘘的年龄,这次,总归是走得太早了。
以前他走得干净,好多年没一点儿消息;后来他走得远,一家人回到了老家;现在他走得干脆,甚至没留下一句话。
但是我的大伯啊,家人都是可以依靠的,你辛苦这么多年,丢了自由,丢了家庭,你究竟收获了什么呢?
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不要这么劳累,过得轻松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