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b座电梯,到位于门诊楼的康复大厅,是一段不短的路,对于一个腰不好的人,尤其如此。
很多日子里,因为腰做康复,也为了腰早日康复,我天天走在这条路上,尽可能多走几步,尽可能多走几次。
也许因为是一个人独行,目不斜视,腰板笔直,加上偶尔或者常常沉思,有点凝神,有点专注,——我显得有点骄傲,有点孤独,也有点引人注目。
我的目不斜视,其实是因为近视。怕目光相触时,怠慢了别人投来的友情和善意。
腰板笔直,想来有点不可思议。说起来似乎是矛盾的,侧弯与笔直之间。然而能够自己去康复起,隔着衣服看不大出侧弯时,给人的感觉似乎总是笔直的。
引人注意,更多的大概因为我的穿衣。穿着得体,是一个人的尊严,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在周围都是病殃殃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中,即便没有刻意,也是有点显眼,就连严厉的护士长在电梯间偶遇,也很真诚的语气:真漂亮啊,这小腰!
当然隔日大查房时,当着一群护士的面,她也会忍无可忍,毫不留情的语气:你得穿病号服,来医院就得服从医院的管理,不能光为了美!有时侯话再难听点:你来又不是选美的!
她说话其实常常这“分寸”的,有人会顶撞,有人会依然故我,然而我会在可能碰到她的时候,穿上病号服裤子,其实就是漂亮的裙式风衣下漏一点裤腿,一点裤腿也是对她的权威的尊重,她就足了,——而我就更引人注目了,因为,这不协调。
这注目之下,最醒目的,其实是我的鞋子。那是一双厚底的黑军警靴,很帅的,无论穿什么裤子,它总能跟上衣呼应起来,成为一个不错的整体。但是它是高跟的,尽管前后都高,穿着和平底一样舒服,还是引人注意的,因为,——你是一个病人啊,腰不好的病人。
这鞋子也常常给我制造状况,因为顶上几个钉不是眼是挂鞋带的,不知什么时候,鞋带就开了。
那天,在三楼做完康复,往回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母亲要买的药,乘电梯去了门诊二楼的便民药房。
买完药天已晚,二楼静悄悄。身为“弱者”的我心生怯意,赶紧乘电梯去了一楼,一楼的最南端。回程的电梯在最北端,还有长长的一段路,而我,已经感觉到腰不适,累了。
不争气的鞋带,竟在这样的时候,花儿一样开了,开得鞋都有点松得穿不住了。我瞪大近视的双眼,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系上它。
大概因为是吃饭的时间,大厅里经过的人也不是很多,“熟人”更是寥寥无几。一个女孩轻巧地迎面走来,在我以为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来,说:你的鞋带开了。
我尴尬地说:我知道,可是不能弯腰,正想找地方坐下系它。
她说:我给你系上吧?
我很感激,向她道谢时,她笑笑说:我认识你,我是康复科的。
我抱歉说,因为我近视,她们戴着口罩时又只见眼睛,换了自己的衣服我就全不认得了。
事实上,夜幕下,她穿着自己的衣服,没戴口罩,我依然不记得她的样子,换个时候,还是不会认识。因为我的近视。
几天之后,去康复科的路上,一个病人家属对我说:姐,你的鞋带开了。
我无奈地看了看这爱开的鞋带,故作从容地说:不理它,一会儿到大厅再系!
在康复科门口,两个穿白大褂的女孩轻快地从后面跑过来,刚刚要过去的时候,一个女孩“哎”了一声,接着就蹲了下来,把鞋带给系上了。
道着谢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说:嗨,那天,那天帮我系鞋带的女孩也是你吧?
她说:嗯,是的。
我请求她摘下口罩,她拗不过我想看看她什么样子的真诚,摘了下来。
你很漂亮啊!我说。
不如你漂亮!她带着少女的羞涩,说完就跑开忙去了。
几分钟后, 在那间大健身房一样的康复大厅,我终于打听到,这个绑着长长马尾辫子的漂亮女孩,那个系鞋带的女孩,她是泰安医学院在这实习的学生,她叫王成文,成功的成,文学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