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就这样走了,没有一点征兆,没有这种离世再让人痛苦的了,白妮儿多么希望娘能像那些常年卧床的病人一样,能在娘身边尽点孝,就算娘的病再麻烦,再缠人,她都觉得是一种恩赐,她甚至埋怨娘,你咋走的这么快,你咋不给一点征兆,娘啊你咣当一下就像睡着一样,你睡的好啊,你睡的踏实啊,你睡的甜啊,你再也不怕那个北县的老胖大娘了,你任凭她再能,她再泼,你都不怕了,娘啊,你一个人去那边了,没人陪着你,你就走吧,你不知道咋就这么放心,你不看看你那未成年的孩子们啊,白妮儿以前碰到什么事还能想到有娘,有娘在就有家,没娘了,白妮儿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无根无底。她看着快哭死过去的弟弟妹妹,娘死了,这家还叫家吗?两个最小的妹妹一个13岁,一个15岁,白妮儿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前途一片黑暗。
她很快就摸干了眼泪,人死不能复生,未来的日子还要过下去,生活不给她痛苦的机会,她不能再沉浸在痛苦里,她还要带着她的弟弟妹妹继续生活,她必须挺起来,她要安抚还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们,生活还要继续。
其实白妮儿也是个孩子,她也是有什么大事小事,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自己的娘,现在娘走了,现在是拿的定的主意自己拿,拿不定的主意还是自己拿。还有自己的四个弟弟妹妹,娘没了,四个弟弟妹妹什么事情都想问问长姐,白妮儿已是娘家的半个家长。
白妮儿吃过早饭,收拾好碗筷,抓起抹布擦过桌子,推出自行车,准备回娘家,那辆飞鸽自行车不知道带着她跑过多少趟回娘家路,这是娘走后,白妮儿养成的一个习惯,她都忘记什么时候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说过话了,她哪有时间和别人东家长西家短,她感觉自己有忙不完的事情,这时候2岁多的女儿抱着她的腿,缠着要跟着白妮儿回娘家,白妮儿怎么也不答应,因为娘家娘没了,娘家乱成了一窝粥,带你去不是添乱吗。白妮儿极力摆脱女儿的纠缠,她想女儿能明白她的难处,自己回娘家不是去享福,娘有事情去老娘家,女儿你乖一点别缠着娘了,你和你爹在家,娘吃晌饭就回来,白妮儿很想男人能体谅自己,把女儿哄走,但是白妮儿不敢说,不敢要求,男人因为隔三差五的回娘家,已经很不满意了,他不拉着你不让你回娘家已是不错了,白妮儿怎么敢让男人主动抱走女儿呢?白妮儿很忐忑小声对女儿说,芝芝怪,在家跟着爸爸玩,妈妈吃晌饭就回来了,小姨有事情等着娘商量,娘必须走了。
白妮儿真是纳闷,这孩子犟的很,怎么说也不行,干脆推开女儿飞也似的推着车子往路上跑,幸好女儿没有跟上,白妮儿骑上车子向娘家走去。她听到女儿嚎啕大哭的声音,稍作停留女儿的哭声一闪而过,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娘家,她在想着弟弟这难成的婚事,自从娘走后,弟弟的婚事更是难上加难了,他不明白弟弟哪里不好,为什么就是讨不到媳妇呢,相亲时,就那么一时半会的,就是和女方见个面,聊会天,可就这样,弟弟相过的女孩可不少了,没有人能看上他的,这件事可把白妮儿愁死了,这要是娘活着,这事怎么也轮不上白妮儿操心,但是娘没了,什么媒婆说媒的事都找白妮儿,谁让白妮儿是长姐呢,现在白妮就是顶替了娘的位子,什么事村里的人都找她。其实家里还有爹,娘走后,爹的担子也是更重了,什么地里种地,出门赚钱也够爹忙活的,爹也是分身无术,忙的天天不着家的。
白妮儿骑着自行车,她不是骑车高手,当时的路是泥土路,经常有一些被雨水浸泡的小水洼把本来就很窄的土路变得更加难骑,白妮儿不知道摔过多少回了,她很纳闷为什么自己就是那么笨,什么也干不好,连这么简单的骑行技术自己都不能轻松驾驭,她不怪自己男人嘲笑自己,他的男人经常说她骑自行车就像骑摩托车,上身挺得笔直,屁股死死压在车坐上,你这全然一副县太爷的骑车相,不摔下来才怪呢?她想着老公嘲笑自己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他对这个男人早就看的透透的,她没有力气和他嚼舌磨牙,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随便你说什么吧,我承认自己笨,但是我的娘家人也需要我这样的笨人。
白妮儿高高的坐在车子上,秋天的胃风吹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几年前还是两条又长又粗的辫子,白妮的头发是有点发黄,不是那种乌黑发亮的,可能是因为自己太白,太白的人头发当然有点黄,但是白妮儿的头发一根根直撅撅的,又粗又直又硬,那时候的姑娘们个个都是大辫子,白妮的大辫子长的直到腰间,那时候白妮就已经成了一个丰满的大姑娘了,白妮就是有肉,光吃馍馍加咸菜也是胖胖的,她的身材匀称,皮肤紧致白皙,身段挺拔直立,丰满的胸部是女人最令人神往的地方,白妮的胸部遗传了优良的基因,双乳俏皮的直挺挺,一点也不垂,那倔强的双乳就像两只倔强的白兔,高傲的挺立着。秋天的庄稼,一片片的黄豆田,家家都是种的黄豆,黄豆的棵已经长起来了,上面挑着扁扁的豆荚,一阵风吹过,凉风习习。那河边的野菊花点缀着河畔,黄色的蒲公英花朵,娇艳欲滴,甚是好看。
路上这段时间,白妮儿觉得过得惬意,她一边赶路,一遍欣赏着沿途的景致。现在路上很少有行人,葱葱郁郁的田野里只有自行车叮铃铃的声响,有时候望着茫茫一片的田野,白妮儿有点心理发紧,这样的荒郊野外,没有一个人,挺害怕,保不齐哪块地里藏着不法分子,白妮儿越骑越快,越骑越快,随着叮铃铃的车子响声,把一切的担惊受怕都甩在了脑后,速度让白妮儿越来越疯,越来越狂。有什么坏人你来吧,有什么歹人你狂吧,你也是娘生爹养的,你见过像我这样的苦命人吗,不怕你杀不怕你抢,有什么本事你们尽管来吧。迎着风接着雨,白妮在这条连通两个村子的土路上,风雨无阻,东颠西跑。
拐进胡同,白妮看见早在外面等着的四格了,她接过大姐的车子,推着进了院子,三军拿着一截刚煮熟的甜玉米,送到姐姐手上,白妮接过玉米,放在手上,玉米的热量通过手掌传进一阵暖流,不是这玉米,白妮还不觉的这天已经见凉了,白妮走进屋里,端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热水,吸溜着喝了,先暖暖身子。
爹早就出门了,总是很少见到爹的影子,爹天不亮就要到转厂刻砖坯子,这活累还不挣钱,一家人这么多,上学的上学,不挣钱花什么?最发愁的就是弟弟的婚事了,弟弟只比自己小两岁,年纪不小了,眼见着同龄人都娶妻生子,家里人都很着急,娘走了几年了,娘在的时候,家里还有个管事的人,现在娘不在,爹是老实巴交,连个说媒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说媒的,但是每次也是人家相不中,那时候男人寻媳妇,最难的几年,有的家庭干脆不在周边寻了,直接花钱买个江南蛮子。白妮也有这样的想法,他和爹商量,咱家条件不好,又是独一,就是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不好寻媳妇,谁家愿意把自己女儿嫁给独子的,独子势单力薄,谁家儿子少,谁家受气,这是独子寻媳妇难的一个主要原因,再加上良根不争气,没啥本事,都管你和娘把他惯得,现在好了,寻媳妇难啊,不如花钱给他买个媳妇吧,咱多咱点钱,等钱攒够了,咱就托人买个回来,不也一样过吗,管她是不是南方蛮子。一家人都也觉得这是办法,想着吧,慢慢攒钱,为良根寻媳妇。
老天总是捉弄这一家人,好端端的,人家父母咋没有这样的病啊,死了一个娘了,日子已经比一般家庭难过,偏偏爹又病了,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病的那个邪乎,听都没听过这样的怪病,就是浑身的疼,县医院去过了,医生说不出这是什么病,不知道什么病怎么对症下药,要看病你的知道是什么病吧,白妮儿这个弟弟就是不中用,家里有什么事情,大家也都不想着他,他也帮不上这个忙,有什么事情还是这几个闺女上,白妮儿那时候是两个孩子的娘,家里实在是不能没有她,她想来想去还是让三妹三军和自己的男人去安阳市的大医院看病吧,庄户人家有什么大病都会去那个城市的大医院,好不容易劝说男人带着三妹和爹来到了安阳市,白妮儿很相信自己的男人,他觉得让自己的男人来肯定不差,毕竟自己的男人也是乡村医生,对病情是更了解的。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几百块钱硬是白跑了一趟,白妮儿的男人心疼几百块钱的检查费,一听这么贵的检查费直接回来了,当时跟着的三妹手里是拿着钱的,有300多块钱,检查费是绝对够用的,但是18岁的三妹,不知道姐夫是心疼钱不舍得检查,姐夫也没有向她提钱的事,他们就白跑了一趟就回来了。回来以后白妮儿知道了没做检查,这成了白妮儿一辈子的遗憾,这次没检查成,三军手里有钱,你们干什么去了,不检查就回来,去一趟安阳多不容易,再去一趟安阳已是不可能了,爹已经卧床不起,不可能再跑那么远的路了,白妮怪男人,三军是个孩子,她不知道怎么办,你是个大人,就指望你了,你却因为贵,连检查都没有做,你太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了。你是心疼那几百块钱,但是那几百块钱可是我爹的命啊。生活不因为可怜而怜悯你,那种无奈不是你又多努力就能办到的,那个时候白妮儿她就不会哭了,因为他妈的哭一点问题都不能解决,我要的是解决问题,我不要哭。
不知爹到底是啥病,浑身疼,疼的半夜只怪叫,白妮儿听见爹的叫唤,她的心就是发紧的,她就问老天爷,你行行好,你别让我爹这么遭罪了,你就让我疼吧,你就让我叫吧,我宁愿让我的身体换爹的身体,她不知道得有多难受爹才叫出声来,她们有时候给爹翻身,就能听见爹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她们说那真不知道是啥病啊,没人问没人管,家里只有几个不中用的女人,爹就是这样慢慢的疼死的,爹病了一年,最后还是死了,料理完后事,这个家庭彻底变成了几个年轻孩子当家了,父母双亡,没爹没娘,以后的日子真的靠自己了,没有人再疼你了。